【返程路上,天赦第一次主动抱住阿阮脖子,小声叫“娘”。阿阮泪目,小桃欢呼。白璎微笑:“你不仅是稳婆,更是这些孩子的‘锚’。”】
矿洞深处的死寂被碎石滑落的簌簌声打破。守井人气息奄奄地埋在乱石之下,生死未卜,那令人窒息的阴冷与压迫感却已烟消云散。石窟内一片狼藉,唯有小桃手中那盏不灭纸灯,依旧散发着稳定柔和的光芒,驱散着残留的黑暗。
阿阮周身的金鳞与竖瞳已完全消退,过度消耗带来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脚步微微踉跄。但她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天赦,这孩子肩头的蛇形胎记光芒隐去,恢复了寻常模样,只是那一直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生气。
“师父!”小桃顾不上自己摔疼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小手紧张地抓住阿阮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后怕与担忧,“您没事吧?天赦弟弟他……”
“无妨。”阿阮声音沙哑,摇了摇头。她低头看向天赦,孩子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
白璎也走了过来,她虽有些狼狈,但伤势不重。她看了一眼那堆埋着守井人的碎石,秀眉微蹙:“此地不宜久留,‘上宗’手段诡秘,难保没有后手。”
阿阮颔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先离开这里。”
三人不再耽搁,由白璎在前探路,阿阮抱着天赦居中,小桃提着纸灯断后,沿着来时的矿道快速返回。
来时危机四伏,归途却异常顺利。那些幻阵、阴魂,随着守井人的重创和阵法的崩溃,已然失效。只有矿道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响,提醒着他们此处仍是险地。
穿过漫长的黑暗,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天光。当三人重新踏出矿洞入口,呼吸到外面清冷却新鲜的空气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黑风岭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不再那么狰狞。
小桃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下来,随即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膝盖。
阿阮停下脚步,将怀中的天赦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蜷缩在她怀里的天赦,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此刻竟清晰地映出了阿阮带着疲惫与关切的侧脸。他静静地看了阿阮片刻,然后,伸出那双依旧有些冰凉的小手,不是抓住手腕,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试探和依恋,环住了阿阮的脖子。
他将小脸埋在阿阮的颈窝处,蹭了蹭。
然后,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刚睡醒般的惺忪和不确定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阿阮耳边响起:
“……娘?”
这一声呼唤,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阿阮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了原地。
娘?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她自幼无父无母,被养母收养,养母教她技艺,予她温情,却从未让她以“娘”相称。她孑然一身,漂泊至今,早已习惯了孤独。接生无数生命,被称为“阮姑娘”、“阮姑姑”,甚至“阮稳婆”、“妖婆”,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孩子,用这样全然信赖、带着雏鸟情结的语气,唤她一声“娘”。
是因为在那生死关头,自己不顾一切地护住了他?还是因为那奇异的“共生”之力,让这孩子本能地感受到了血脉深处的亲近?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一声微弱的呼唤里,她那颗因历经磨难而包裹着层层冰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酸涩而温暖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鼻腔,冲眼眶。
她微微仰起头,试图将那股湿意逼回去,但终究还是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挣脱了束缚,顺着她沾染了尘灰的脸颊,悄然滑落,滴在天赦柔软的发丝上。
小桃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幕,她先是惊讶地捂住了小嘴,随即,那双大眼睛里也迅速蓄满了泪水,但她不是伤心,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喜悦。她用力地挥舞着小拳头,带着哭腔,却笑得无比灿烂:“师父!天赦弟弟会叫人了!他叫您娘呢!”
白璎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晨曦微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影,她看着阿阮那无声落泪却依旧挺直的脊背,看着将小脸埋在阿阮颈窝、寻求庇护的天赦,又看了看又哭又笑、真心为师父高兴的小桃,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柔笑意。
她轻声道:“阿阮,你看,你接引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命。”
她的目光扫过天赦,仿佛也透过遥远的空间,看到了阴阳堂里那个眉带煞气却心怀赤诚的七杀子,看到了钱家别院里那个亲水纳月的沧生。
“你更是他们在这茫茫人世,颠沛流离的命运中,唯一的‘锚’。”
锚。
定住舟船,不使其随波逐流,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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