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的长夜终于过去。腊月廿四的清晨,天色在厚重的云层后透出熹微的晨光,映照着银装素裹的侯府。雪已停歇,屋檐下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庭院中的积雪厚实平整,反射着清冷的光晕,天地间一片纯净的静谧。
锦瑟院正房内,地龙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混合着安神香清雅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婴儿的奶香。内室垂落的帐幔内,陆云晚悠悠转醒。昨夜经历瓦落惊魂、风雪守夜,此刻醒来,却并无多少疲惫,反而有种奇异的、心落尘埃的安稳感。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并非独自躺在床榻内侧,身侧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她侧过头,借着帐外透进的微光,看见秦啸合衣躺在外侧,和衣而卧,连外袍都未曾脱下,只是解了玉带,身形挺拔,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冷峻。然而,他的手臂,却以一种自然而保护的姿态,轻轻搭在她的被衾之外,距离她的手臂仅寸许之遥。昨夜那个雪光下的拥抱,无声的依靠,历历在目,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她没有惊动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清晨共枕的亲近。这是一种超越了身份与礼节的、源自本能的靠近,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外间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是秋月等人已起身,正轻手轻脚地准备盥洗用具和早膳。陆云晚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打算起身。她动作极轻,生怕吵醒他。然而,就在她双脚即将触及脚踏的瞬间,身侧的人动了。
秦啸的呼吸节奏微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初时还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朦胧,但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便立刻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锐利,只是那锐利之中,似乎掺杂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难以言喻的温和。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低沉沙哑,目光落在她只着寝衣的单薄身影上,“时辰尚早,再多睡会儿。”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对话。
陆云晚动作一顿,回眸看他,对上他那已无半分睡意的目光,心尖微颤,面上却保持着平静:“不了,侯爷,妾身睡好了。孩子们也该醒了,得去看看。”
秦啸闻言,并未再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也坐起身。他动作利落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目光扫过她散在肩后的如墨青丝,忽然道:“今日风雪虽停,寒气仍重,多加件衣裳。”
这看似随口的叮嘱,却让陆云晚心中又是一暖。她低声应道:“是,谢侯爷关心。”
这时,秋月听到内室动静,轻轻叩门后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梳洗。她见到侯爷竟宿在正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垂下眼,恭敬地侍立一旁,不敢多看。
秦啸起身,走到盆架前,自顾自地盥洗。陆云晚也由秋月伺候着梳洗。室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水声和细微的整理声,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宁静。
梳洗完毕,陆云晚坐到妆台前,秋月正要为她梳理长发,秦啸却挥了挥手:“下去吧,早膳摆到外间。”
秋月连忙应声退下。
妆台前,只剩下他们二人。铜镜中,映出秦啸挺拔的身影,他走到她身后,并未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镜中她梳理长发的动作上。他的存在感极强,即使不言不语,也让陆云晚觉得背后的空气都变得稠密起来。她执起玉梳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顿了顿。
“今日可有何安排?”他忽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陆云晚梳理着长发,答道:“上午要见几位管事,处理些年节琐事。午后若得空,想去慈蕙堂看看,快年关了,给孩子们送些过年的用度。”她的声音平稳,一如往常。
秦啸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镜中她沉静的侧脸:“慈蕙堂那边,你费心了。年节下,多拨些银钱用度,勿要短缺。” 这不是命令,而是支持。
“是,妾身晓得。”陆云晚应道。她从妆匣中取出一支素雅的玉簪,正要绾发,却从镜中看到,秦啸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妆台上那个平日里放置灵泉香膏的白玉小盒上。那盒子她平日用得极其小心,且香气极淡,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心微微一紧,但神色未变,只是自然地拿起玉簪,熟练地将长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秦啸并未追问,目光也随之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这时,暖阁方向传来了秦煜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乳母轻柔的哄拍声也随之响起。
陆云晚立刻起身:“煜儿醒了。”
秦啸也转身:“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同走向暖阁。乳母张嬷嬷正抱着醒来的秦煜轻轻走动,见到侯爷和夫人一同进来,连忙行礼。秦煜见到父母,哭声小了些,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秦啸很自然地伸出手:“给我。”
张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过去。秦啸接过儿子,动作比昨夜娴熟了不少,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软糯的小人儿,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儿子哭得红扑扑的脸蛋。秦煜抓住父亲的手指,往嘴里塞,哼哼唧唧的,委屈极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