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蟠龙柱上,铜铃仍在叮铃作响。
离玄烬摘下冠冕的手悬在半空,十二旒玉珠落了满地,像一串被踩碎的星子。
他望着丹墀下跪成一片的朝臣,喉结动了动——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裹着半幅烧残的锦被,在偏殿的炭盆前熬了三夜,把烧焦的铃铛玉佩一针一线缝补成完整的模样。
那时他就发誓,要让所有踩碎他尊严的人,都跪在这满地玉珠里。
“你们说我痴傻?”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扫过殿中每一张惨白的脸,“可这十年,我记下了每一笔赃款,每一个人名。”
影十三不知何时立在了他身侧,捧着十册裹着铁锁的账本。
离玄烬接过第一本,指尖重重叩在烫金的“影养司密档”上:“户部尚书,三年虚报边饷八十万两。”他翻开泛黄的纸页,烛火映得墨迹发亮,“其中三十万两,流入云宗正的私宅地窖——昨夜我派影卫去清点,地窖里还剩七万三千两未熔的银锭。”
“哐当”一声,户部尚书手里的朝笏砸在青砖上。
他膝盖一软瘫坐在地,额角的冷汗顺着官帽滚进衣领,嘴里只剩含混的“冤枉”,却连抬头看离玄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刑部侍郎。”离玄烬的目光转过去,像一柄淬毒的刀,“你判死囚三十一名,只为灭口当年参与调包的稳婆家属。”他指节抵着第二本账册,“可惜那位老稳婆没死——她在我府里喝了三年参汤,活得比你这刑部大员还精神。”
殿后绣着百子千孙的朱帘突然掀起一角。
白发老妇扶着宫女的手颤巍巍走出来,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却直直指向刑部侍郎:“是他!当年他派公差半夜砸门,说我儿偷了官银……”她喉咙里发出呜咽,“我儿才十六岁啊,就这么被屈打成招……”
刑部侍郎的官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香案,铜炉里的龙涎香撒了满地,混着他急促的喘息,熏得满殿都是焦苦的气息。
“此子当立!”
一声断喝震得梁上的烛火都晃了晃。
裴照甩了广袖,将狼毫笔狠狠掷在龙案前。
他官袍上的翰林银雀纹随着动作翻飞,眼底的血丝像要燃起来:“臣愿以性命担保七殿下正统!”话音未落,他已“扑通”跪定,额头几乎要磕到离玄烬脚边的玉珠。
这一跪像投入湖心的巨石。
中立派的给事中、御史、起居郎们陆续出列,朝服摩擦的窸窣声里,跪姿从零散渐成一片。
有人抹了把脸,哽咽着喊“臣附议”;有人攥紧朝笏,目光灼灼盯着离玄烬腰间的玄铁剑——那剑鞘上的并蒂莲,是云苏微用绣绷熬了三夜绣成的。
“祖制不可违!”云鹤年的龙头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盯着满地的跪臣,喉结剧烈滚动,“庶出岂能承统?大衍立嫡立长的规矩,是太祖皇帝用血写进丹书铁券的!”
离玄烬突然低笑一声。
他攥住龙头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云鹤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百年老檀木的龙头杖被生生折成两截,龙首滚到云鹤年脚边,圆睁的双眼正对着他发颤的靴尖。
“你说祖制?”离玄烬俯身拾起龙首,指腹碾过杖身上“宗正卿”三个鎏金大字,“那你解释解释——”他从袖中抽出一方蜡封的帛书,“为何先帝临终前写下‘七儿继统,余皆可诛’八个字,却被你藏在宗庙的夹墙里?”
云鹤年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望着那方帛书,像是见了索命的无常。
十年前那个雷雨夜,他跪在先帝病榻前,看着老皇帝颤抖的手写完最后一笔,然后用尽最后力气将帛书塞进他怀里,说“替朕藏好”。
他藏了,藏在宗庙最深处的夹墙里,藏在历代宗正卿都不敢轻易翻动的《大衍礼典》后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个“傻子”找出来。
“宣。”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倚在龙椅上,枯瘦的手撑着御案,指节泛着青灰,“宣遗诏。”
内侍战战兢兢接过帛书,展开的瞬间,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
离玄烬站在丹墀下,看着内侍颤抖的手指划过“七儿继统”四个字,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铜铃的脆响——十年了,他终于不用再装成流着口水数蚂蚁的傻子,不用再在雪夜里缩成一团,听着前院传来“痴傻王爷”的笑骂。
“这是篡改!你们串通一气!”云鹤年突然暴喝。
他踉跄着扑向龙案,枯枝般的手就要去抓那方帛书。
可他刚抬起脚,就见一道银光破空而来——云苏微站在台阶最高处,袖中银针精准刺入他肩井穴。
云鹤年僵在原地,像被定住的木偶,只剩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离玄烬望着云苏微,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
她站在风雪里,鹤纹医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温润的光——那是他用第一次“犯傻”偷来的玉料,请宫外老匠人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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