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黄昏比往日来得更早,沙雾裹着残阳,将城楼染成血锈色。
云苏微的牛皮靴碾过城砖时,听见墙根传来抽噎声。
两个新兵缩在箭垛后,怀里的干饼碎渣落了满地——那是最后半块军粮,被他们捏得不成样子。
“赵二,我家阿娘说……”其中一个突然开口,嗓音发颤,“说投降的人能领烙饼,还能……”
“闭嘴!”云苏微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箭,穿透沙雾扎进两人后颈。
她反手扯下腰间的银鞭,鞭梢扫过他们脚边的白幡残片——那是方才巡城时从逃兵身上扯下的,敌军用粗麻写的“降”字还沾着沙粒。
两个新兵“咚”地跪了,额头磕在砖缝里:“医正饶命!我们就是……就是饿得眼晕,没敢真……”
“饿得眼晕?”云苏微蹲下身,指尖掐住其中一人手腕。
脉搏跳得像擂鼓,她顺着血管摸上去,在肘弯处摸到个针孔——是昨夜她给伤兵扎的营养针。
“你偷了伤兵的药?”
新兵的脸瞬间煞白,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话。
云苏微却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半块裹着油皮的青稞饼——那是离玄烬今早塞给她的,她没舍得吃。
“吃。”她把饼拍在新兵掌心,“吃完跟我去伤兵营。”见两人发愣,她嗤笑一声,“我要你亲眼看看,被你偷了药的小子,现在正发着四十度的烧,说胡话喊阿娘。”
新兵的眼泪“啪嗒”砸在饼上,混着沙粒渗进麦香里。
云苏微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什么扯住了。
“王妃……”
童声混着沙粒的摩擦感,比风刃还轻。
云苏微低头,看见小满子沾着泥的小手正攥着她的裙角。
这孩子瘦得像根芦柴,脸上的灰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鼻尖还挂着清涕——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晨露里的黑葡萄。
“我闻到了……”小满子吸了吸鼻子,小脑袋凑到她膝头,“湿土味,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像……像我老家雨后的竹林,泥里还埋着笋子呢。”
云苏微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记得三天前那场沙暴,压垮了城南的粮库,是小满子扒了半宿沙堆,从两丈深的废墟里刨出三个被埋的伙夫。
这孩子的鼻子比猎犬还灵,去年在凉州,他曾凭气味找到过被埋在雪下的商队。
“在哪儿?”她蹲下来,与小满子平视。
孩子伸出脏乎乎的手指,指向城北方向:“就……就城根下那个凹地,昨天我捡马粪时,脚陷进去过。”
云苏微霍然起身,军靴在城砖上敲出脆响:“铁柱!沙婆!”
铁柱是前营的哨长,正带着人修补坍塌的箭楼,听见召唤扛着铁锹就跑过来,肩头的肌肉绷得像铁铸的。
沙婆是随军的老民妇,年轻时在漠北挖过盐井,此刻正蹲在墙根给伤兵裹药,听见动静把药罐往地上一墩,颤巍巍摸出怀里的铜烟杆——那是她看地脉的“罗盘”。
“挖井。”云苏微指着城北凹地,“小满子说有湿土味,沙婆看地势,铁柱带人开坑。”
沙婆眯眼望了望日头,又用烟杆敲了敲地面:“这地儿是沙窝子,底下该有暗流。”她的烟杆在地上画了个圈,“就这儿,往下打。”
第一锹下去,沙粒混着碎石“哗啦啦”翻上来。
士兵们抡着镐头,每挖一尺都要换三个人——他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喝水了,胳膊软得像麻秆。
挖到两丈时,铁锹突然磕在硬物上,火星子溅起来,照见青灰色的岩层。
“他奶奶的!”铁柱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石头层!”
云苏微摸出怀里的微型传感器——这是系统里最后一枚,伪装成道士的罗盘。
她蹲在坑边,将罗盘按进潮湿的沙里。
指针晃了三晃,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指向斜下方。
“有暗流!”她的声音里带了点抖,“十五丈左右,流向稳定!”
士兵们的欢呼声被沙雾吞了一半。
魏虎带着军需队冲过来,铠甲片碰撞的声响像暴雨:“王妃,拆了二十副玄甲,绞盘做好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节捏得发白,“就是……就是绳子只剩牛筋索了。”
“够了。”云苏微解下腰间的银鞭,“牛筋索缠银鞭,断不了。”
挖掘队开始轮班。
云苏微站在坑边,每换一批人就施针。
她的银针扎在士兵的合谷、足三里,每一针都要运半分内力——这是她从系统医书里学的“醒神术”,能暂时提精神,却会耗损自身气血。
第三轮换班时,她的指尖开始发颤。
离玄烬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玄色大氅落满沙粒,掌心覆上她握针的手:“我来。”
“不行。”云苏微偏头避开他的目光,“你是监国,是他们的主心骨。你要是倒了,这城就真塌了。”她抽回手,银针扎进下一个士兵的风池穴,“我是医生,我得最后一个闭眼。”
离玄烬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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