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上城墙时，云苏微的手还沾着草药汁。
她蹲在临时搭起的药棚里，把最后一捧艾草塞进陶瓮，抬头正撞进离玄烬的视线——他倚在棚门边，玄色大氅沾着血渍，却偏生在腰间别了朵红绡留下的唢呐花（注：当地沙生植物，花色如火），像块淬了血的玉。
魏虎说，耶律苍的残兵退到三十里外扎营，营里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他漫不经心转着银鞭，鞭梢还挂着半片烧焦的狼皮，我让人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撒了巴豆粉——你说过，腹泻三天的人，拿不动刀。
云苏微把捣药杵往他怀里一塞：那你去捣这味乳香。她指了指石臼里的淡黄色树脂，替红绡的坟头磨点香粉，她生前说爱闻这个。
离玄烬垂眸看了看石臼，突然屈指弹了弹她沾着药渍的鼻尖：方才在城楼上，你说要种药草。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是半把黑黢黢的种子，铁柱翻遍了民夫的包裹，这是牧民藏的甘草籽——他们说，大衍的地，该长自己的药。
云苏微的指尖在种子上轻轻拂过，喉头发紧。
她想起那个把水让给老狗的小娃，此刻正趴在药棚外的草垛上，抱着红绡留下的唢呐打瞌睡，嘴角还沾着她喂的蜜饯。
明日我去巡绿洲。她把锦盒收进系统仓库，沙地里能种防风、锁阳，要是水够......
离玄烬截断她的话，指了指远处——守城士兵正用狼皮缝水袋，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叠在新立的无字碑上，方才我让人挖了三口井，最深的那口，冒的是甜水。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药香扑来。
云苏微听见城墙上传来细碎的响动，踮脚望去，只见铁柱正带着伤兵往碑前堆石子——那是牧民的习俗，每颗石子代表一条命，堆得越高，亡魂越安宁。
王妃！小娃揉着眼睛跑进来，手里举着半块烤饼，张叔说，这是最后一块面，给你留的。
云苏微蹲下身，把烤饼掰成两半：你吃，我不饿。她摸了摸小娃的头，突然想起系统仓库最底层还剩块巧克力——前世手术台上的应急粮。
刚要掏，离玄烬却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在小娃头顶放了颗蜜枣：这个更甜。
小娃欢天喜地跑走后，云苏微戳了戳离玄烬的胸口：你藏蜜枣？
给某只馋猫备的。他低头咬住她指尖沾的药汁，上次你说，熬药时偷尝了我的桂花糖，被苦得直吐舌头。
云苏微耳尖发烫，正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魏虎的影子撞进药棚，铠甲上还挂着未熄的火星：殿下！
京城八百里加急！
离玄烬接过密信，火折子映得他眉峰冷硬。
云苏微凑过去，看见信上只有八个字：太子劫粮，贵妃暴毙。
是时候回朝了。他把信投入药炉，火星舔着纸页，太子断我粮草，倒成了今日的笑柄——不过他更狠的招，在宫里。
云苏微摸出银针别在发间（红绡银簪熔的那根），指尖触到系统仓库里的《千金方》。
她突然笑了：正好，我新制的安神丹，该给贵妃的棺材板压一压。
离玄烬的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针，突然揽紧她的腰：回朝后，我要你搬去东宫。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或者......喉结滚动，搬去我寝殿。
云苏微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底，像落了片星河。
她踮脚吻了吻他唇角的血渍（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轻声道：先把红绡的碑刻上字——大衍·红绡
离玄烬低头应了，却在她转身时拽住她的手腕，将那朵唢呐花别在她鬓边：种药草时，我给你当牛。他望着她发间的花，眼神软得能化了沙，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
云苏微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红绡临终前的笑——她的血在沙地里开出花，而此刻，那些花的种子正躺在她的系统仓库里，等着春风来。
等春天。她轻声说，等春风吹过红绡的坟，我们就种药草。
离玄烬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春风会来的。他望着天际渐亮的光，因为大衍的魂，从来烧不毁。
药棚外，小娃抱着唢呐吹起跑调的《破阵曲》。
云苏微听着，突然笑出了泪——这调子虽乱，却比任何时候都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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