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的承诺如同定海神针,稳稳镇住了晓月峰躁动的暗流,让日子重新回到某种紧绷的平静。
苏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白日里沉浸在《五行秘要》的典籍中,指尖凝聚着微弱却精纯的五行灵力,反复推演生克转化的奥义;
夜幕降临时,她便盘膝坐在云澜对面,将融合了五行调和之理的莲火小心翼翼地渡入他体内,金色的火焰如同温柔的溪流,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试图抚平魔气肆虐后留下的创伤,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魔气失控造成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疽,并非一句沉重的承诺便能彻底根除。
那些潜藏在肌理深处、盘踞在灵魂边缘的魔性余孽,正以一种缓慢而残酷的方式,侵蚀着云澜的身心。
苏晓最先察觉到的,是云澜彻底消失的 “睡眠”。
或者说,他早已不敢再让意识沉入黑暗。
每当更深人静,晓月峰被无边的夜色笼罩,连灵溪的流淌声都变得格外轻柔,苏晓从浅层调息中醒来时,总能看见窗边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身影。
他或是盘膝打坐,或是静立如松,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睁开着,如同两簇燃烧的幽火,定定地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藏着整片星空的荒芜。
有好几次,苏晓刻意放缓呼吸,假装仍在调息,悄悄用余光观察他。
她曾以为他或许是陷入了高深的入定,可凝神感知时,却能捕捉到他指尖几不可查的微颤——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源自本能的颤抖,如同在寒风中瑟缩的幼兽;
或是呼吸间极其细微的紊乱,气流在喉咙里短暂地凝滞,又被强行压下,恢复成平稳却冰冷的吐纳。
那并非伤势带来的肉体痛苦,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警惕与抗拒,是对黑暗的恐惧,对失控的忌惮。
苏晓渐渐明白,他在害怕。
害怕闭上眼睛,害怕意识沉入那片被魔气浸染的、充斥着毁灭与疯狂的无边黑暗。
在那里,魔性如同最狰狞的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他的理智;
他更害怕再次失去控制,害怕体内的毁灭能量挣脱束缚,在清醒时伤害到身边唯一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苏晓的心底,让她整颗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酸涩难言。
那个曾在凌霄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一己之力震慑整个宗门的强大存在,那个骄傲到不屑于解释、霸道到无需他人置喙的男人,如今竟被逼迫到连安然入睡都成了一种奢望。
她尝试过轻声劝慰,“云澜,魔气已暂时平复,你且安心休息片刻,我会守着你。”
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羽毛,却只换来他沉默的摇头;
她也曾故意制造一些细微的响动,或是在屋内点燃安神的熏香,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但云澜对此毫无反应,依旧如同矗立在黑暗中的冰冷雕塑,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对抗着生理的本能需求与潜藏的魔障,日复一日,耗尽心神。
除了无法安眠,他的体温也变得愈发异常。
从前,他的体温只是略低于常人,触碰时虽凉,却还带着一丝活人的气息。
可如今,每到夜深人静,当魔气的阴寒在体内愈发猖獗时,他周身便会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并非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阴湿、死寂气息的冷,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蔓延而来,能穿透衣物,冻结空气,让人不寒而栗。
有一次,苏晓为他渡入莲火气息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手背。
那冰凉的触感瞬间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开来,如同摸到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玉,冻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体内运转的灵力都险些紊乱。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看到云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将手背微微挪开,避开了她的触碰。
苏晓心中一紧,她知道,这是魔气侵蚀加深、与他本身生机对抗加剧的表现。
那日在他体内悄然萌发的生机嫩芽虽然顽强,成功压制住了魔气的疯狂反噬,但也消耗过大,此刻已然陷入沉寂,暂时无法完全调和这种本质上的冲突。
魔性的阴寒与自身的生机在他体内激烈碰撞,却无人能真正帮他分担。
更让苏晓忧心的,是云澜日益加深的沉默。
原本他虽话少,但偶尔会在她修炼遇到瓶颈时出言指点,寥寥数语便能点醒迷津;
或是在玄玑真人前来探望时,与对方就宗门局势、灵力运转等话题有过简短交流。
但自从魔气失控那夜之后,他几乎彻底闭上了嘴,仿佛声带被无形的枷锁锁住。
除了疗伤时必要的配合,以及那一次关于五行之理的详细讲述,他再未主动开口说过一个字。
他整个人仿佛缩进了一个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壳里,用沉默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将所有可能的脆弱与波动都牢牢封锁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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