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的分析,条理清晰,将双方优劣剖析得极为透彻,让偃林和柏衍都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凉亭内,只剩下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和池鱼偶尔跃出水面的轻响。
当今的局势,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的确好像有可乘之机,似乎真的可以浑水去摸一把。
可李枕熟知历史,知道周室扫清这些叛乱就跟秋风扫落叶一样。
扫完了三监,就是周公东征与设东八师。
东八师建立之后,所向披靡,堪称周室兴衰的晴雨表。
据李枕所知,东八师从建立到周室衰败,前前后后灭国近五十,直接或间接迫使数百个部族臣服。
如今这个时期的周室,正是上升期,如同初生的朝阳,谁挡谁死。
亭中沉默良久,偃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案边缘,眉头始终未舒。
他望着池面散去的涟漪,心中存着几分不甘与迟疑。
作为一个国君,谁不想带领自己的国家走向强大。
如今眼前就摆着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免不了会有些不甘。
偃林沉默了许久,转头看向身侧的柏衍,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柏衍公,先生所言,乃人事之推演,已然极为详尽。”
“然天命幽微,非人力所能尽窥。”
“不知柏衍公可否就此大事,占卜一卦,以问天意如何?”
商周之际,占卜之风盛行,上至军国大事、祭祀典礼,下至田猎出行、婚丧嫁娶。
皆需通过龟甲蓍草问询鬼神,决断吉凶。
龟甲为‘灵物’,蓍草主‘数理’,卜辞所言,便是天意所向,无人敢轻易违逆。
六国承上古皋陶之脉,虽兼采礼乐,却也恪守此俗。
柏衍身为大贞,掌邦国占卜之事,其言其断,在国中分量极重。
李枕闻言,神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
他深知这种风俗根深蒂固,与其辩驳,不如让天意‘佐证’事理,反倒更能让偃林死心。
柏衍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君上垂询,老朽自当尽力。”
说罢,他从随身的玄色布囊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打磨光滑的龟腹甲,色呈深褐,边缘带着天然的纹理。
甲面隐约可见往日占卜留下的灼痕,透着几分古朴与灵异。
一旁还放着一柄青铜小凿、一枚燧石火镰,皆是占卜必备之物。
柏衍将龟甲平放于石案之上,净手焚香,闭目凝神,口中低声吟诵祝辞,语调古奥晦涩,似在与天地鬼神相通:
“惟兹六国,处商周鼎革之际,临联军邀约之局。”
“欲北联诸部,以图大业,恐西抗周室,致招祸殃。”
“吉凶难料,祸福未明,敢以灵龟为媒,恭问上苍。”
“若此举合于天意,利于邦国,愿显吉兆。”
“若逆势而为,有害社稷,祈示凶征。”
祝辞毕,他睁开双眼,神色肃穆。
取过青铜小凿,在龟甲背面预先选定的位置,小心翼翼凿出数个浅槽。
槽形狭长,深浅均匀,正是‘灼兆’的关键。
随后,他用火镰引燃干燥的艾草,待火星明旺,便将艾草团凑向龟甲背面的凿槽。
“滋啦——”
艾草灼烧龟甲的轻响在亭中格外清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焦糊味。
柏衍手持艾草,缓缓移动,让火星均匀灼烧着每个凿槽,目光紧紧盯着龟甲正面的变化。
偃林屏息凝神,身子微微前倾,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李枕也静静注视着,神色平静。
随着灼烧加剧,龟甲正面渐渐裂开细纹。
先是一道细微的浅痕,随即向两侧延展,又有几道纹路交错生出。
或曲或直,或长或短,正是所谓‘卜兆’。
柏衍适时移开艾草,待龟甲冷却片刻,便伸手轻轻拂去表面的灰烬,俯身仔细观察那些裂纹的走向、形态,口中喃喃低语,似在解读天意。
良久,柏衍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对偃林拱手道:“君上,卦象已明。”
偃林连忙追问:“柏衍公,天意如何?”
柏衍目光扫过二人,缓缓说道:“龟甲之上,主纹贯通,侧纹相扶,此乃‘顺兆’。”
“《卜书》有云:兆顺而通,事可成矣,兆扶而辅,得人相助。”
他指着龟甲上的纹路解释:“君请看,这道贯通甲心的主纹,笔直有力,是为‘大道可行,势如破竹’之象,暗合联军‘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声势。”
“两侧辅纹圆润柔顺,与主纹紧密相连,此乃‘众星拱月,上下同心’之征。”
“预示联军虽成分复杂,却能在大义之下凝聚合力。”
“甲缘一处细纹蜿蜒向北,直指联军所在之地,恰是‘顺势而为,借力成事’之兆。”
“暗示六国若加入其中,可得联军之助,拓土开疆。”
柏衍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天意已显,联军之举,虽有逆势之形,却有顺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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