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对着那个背影,缓缓地,屈膝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民女沈青萝,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清脆,沉静,像一滴清泉,滴入了这潭死水之中。
萧彻的身体,微不可见地一震。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满是倦容,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眼眸里,此刻也布满了血丝。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青萝,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起来吧。”他挥了挥手,“朕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苦笑:“你来,是为了你父亲的事吧?朕……朕已经尽力了。但雍王这次,是有备而来,他拿出的那些伪证,做得天衣无缝,都察院和刑部又都是他的人,朕若是强行驳回,只会落得一个‘包庇罪臣,藐视法度’的口实,届时,朝局只会更乱。”
他以为,她是来求情的。
然而,沈青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愣住了。
“陛下,您错了。”
沈青萝缓缓地站起身,她没有丝毫的畏惧,而是抬起头,迎着天子那充满了惊愕和不解的目光说道:“民女今日前来,并非是为家父求情。”
“民女,是来,请陛下降罪的。”
“降罪?”萧彻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降谁的罪?”
“降所有人的罪。”沈青萝的声音,掷地有声,“不仅要降都察院诬告之罪,更要降,那黑色账本上,所有草菅人命,通敌叛国之辈的死罪!”
她一边说,一边对身旁的杏儿,使了个眼色。
杏儿虽然早已被这殿内的天子威仪,吓得浑身发软,但还是鼓起最后的勇气,将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食盒,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陛下,请看!”
小李子上前,接过食盒,呈到了御案之上。
萧彻疑惑地,将食盒打开。
里面,没有精致的糕点,只有一本被誊抄得工工整整,却又字字泣血的……罪证。
他拿起那份卷宗,只看了第一页,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便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户部侍郎,宋知章!
吏部主事,王维!
京兆府少尹,李德裕!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配上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行,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戳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整个养心殿,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和天子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他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英俊脸庞,已经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铁青,甚至有些扭曲。
“……药人……换血……贩卖军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砰!”
他狠狠一拳砸在御案之上,那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坚固桌案,竟被他砸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好一个朕的好皇叔!好一个朕的国之栋梁!”他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悲凉,“他们,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他们,把朕当什么了?把这大乾的江山社稷,当什么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帝王之怒,如同实质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养心殿!
小李子和杏儿,早已被这股怒火,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唯有沈青萝,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
她等这股怒火,燃烧到最顶点时,才缓缓地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精准地插入了皇帝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锁。
“陛下,息怒。”
“愤怒,无法杀死敌人,只会让我们,自乱阵脚。”
“雍王,之所以敢在此刻,抛出家父这颗棋子,正是因为,他料定,我们会因此而方寸大乱,会急于自证清白,从而,落入他早已设好的圈套。”
萧彻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那双,在自己滔天怒火面前,依旧平静如深潭的眼眸,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那……依你之见,”他声音沙哑地问道,“朕,该当如何?”
沈青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缓缓地,再次屈膝下拜。
但这一次,她的眼中,却闪烁着与魏明月如出一辙的,充满了算计与狠厉的光芒。
“陛下,既然雍王想唱戏,那我们,便陪他唱一出更大的。”
“既然他想‘三司会审’,那我们,便给他一个‘百官会审’!”
“民女,斗胆,恳请陛下,降下一道旨意。”
“将家父的‘贪墨案’,与这黑色账本上的‘叛国案’,合并审理!”
“三日之后,”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养心殿。
“金銮殿上,由陛下您,亲自主持,让满朝文武,都来当这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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