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残垣断壁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大战的创伤。军民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埋葬同袍,修复家园,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萧煜肩头的伤口在苏澈的精心调理下已开始结痂,但内心的沉重却远非肉体伤痛可比。贺兰鹰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关内亟待恢复的元气,以及南方那个再也无法回避的巨变——所有这些,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际,数匹来自京城的、代表着最高紧急程度的驿马,冲破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将一道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送到了雁门关帅府。
皇帝萧景琰,驾崩了。
消息并非官方邸报,而是萧煜安排在宫中的暗线,冒着九死一生送出的密信。信上言明,皇帝是在昏迷数日后,于三日前深夜“龙驭上宾”,死前并未留下任何明确遗诏。齐王萧熠以监国身份,联合慕容氏残余势力及部分朝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在皇帝驾崩后次日,便匆匆于灵前宣布继位,并定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
而且,是新皇萧熠!
这个消息,比罗成十万大军压境带来的冲击更为猛烈,更为致命!它彻底改变了天下的格局,也彻底改变了萧煜和北境的立场。
“王爷……”秦风看着手中密信,声音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在场的将领,都面色惨白,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萧煜身上。
此前,他们可以“清君侧”、“铲除奸佞”为名,对抗齐王。但如今,齐王已然登基为帝,成了名正言顺的大胤天子!他们之前的种种行为,在新皇眼中,便是彻头彻尾的叛逆!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萧煜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窗外尚未融化的积雪。他握着密信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手背青筋虬起。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帅府内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蔓延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城破危机更令人窒息。
苏澈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走到萧煜身边,轻轻握住他紧攥的拳头,感受到那冰凉的颤抖,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担忧。他明白,这一刻对萧煜的打击,远超刀剑加身。
良久,萧煜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个人的脸。他的眼神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痛苦、愤怒与挣扎,但最终,所有这些激烈的情绪,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坚定所取代。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萧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逼死父皇,矫诏登基。”
他没有称其为“陛下”,而是直呼“他”。态度,已然鲜明。
“王爷,”一名老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先帝驾崩,新君已立,我等……我等如今已是叛臣了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萧煜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那里是他生长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必须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
“叛臣?”萧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决绝,“究竟是谁,背叛了祖宗江山?是谁,勾结外敌,构陷忠良?是谁,为了一己私欲,致使北境血流成河,将士埋骨边关?!”
他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萧熠,德不配位!这皇位,他坐不稳!”萧煜猛地转身,面向众将,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先帝死因不明,遗诏不见,他萧熠便是弑父篡位的国贼!我等岂能向此等国贼俯首称臣?!”
他这是在公然质疑新皇即位的合法性,甚至直指其弑父!这是比单纯军事对抗更加彻底、更加不留后路的决裂!
“王爷……慎言啊!”有人惊惶劝阻。
“慎言?”萧煜厉声打断,“时至今日,还有何可言慎?!他既已登基,下一步,便是倾举国之兵,来剿灭我等这‘叛军’!我们还有退路吗?!”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跪地请降,将北境军民的头颅,双手奉上,祈求那位新皇的宽恕!尔等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默然,答案不言而喻。他们与萧熠之间,早已是你死我活。
“第二条路,”萧煜的声音沉凝如铁,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志,“便是将这‘叛臣’之名,坐实到底!以北境三州为基,告天下书,揭露萧熠罪行,号召忠义之士,共讨国贼!为枉死的先帝,为蒙冤的端嫔,也为我等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自立!对抗中央!
这是真正的滔天巨浪!是将所有人,连同北境数百万军民,都绑上了一条与整个大胤王朝对抗的战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