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见父亲今日竟愿讲理,虽嬴政之言偏激,倒也合乎正统。
不过太傅所言亦有道理。
父亲,太傅曾教导儿臣:欲治天下,必先通晓天下。
唯有知天下,方可言治天下......
嬴政望着眼前的儿子,忽觉陌生。
往日这孩子哪敢顶嘴?即便错怪了他,也只会如鹌鹑般缩着脖子躲在后面。
今日这是怎么了?非但言语相抗,言谈间竟再无半分怯懦之气。
那中丞倒是个神人,短短时日竟让扶苏脱胎换骨。
莫非是师父让徒弟来唱这出戏?
未等扶苏说完,始终静立一旁的胡亥突然插话。
在他看来,这位兄长早已失势,如今竟在父皇面前卖弄,真不知谁给的胆子。
兄长何必与父皇争辩?父皇因你将作少府之事已甚为不悦,说你两句还委屈了?父皇教诲,皆是为你着想。
(
赵高见状立刻火上浇油。
他深知始皇帝吃软不吃硬,越是顶撞反而越能让他听进劝谏。
长公子何必狡辩?太傅对您倾囊相授,您在将作少府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朝堂。
陛下认为这纯属虚耗光阴,您认个错便罢。
只要肯改过,陛下身为人父岂会苛责?
连冯去疾都听得眉头紧锁——这哪是劝和?分明是煽风 ** !照此下去陛下雷霆震怒,扶苏哪还有转圜余地?
儿臣确有苦衷。
虽知父皇用心良苦,但...
扶苏岂能任人贬低?他坚信太傅的治国方略更切中时弊,甚至比父皇的政令更利于大秦长治久安。
皇兄何必强辩?痛快认错便罢了,非要触怒父皇不成?堂堂皇子沉迷匠作之事,岂不有损天家威仪?
胡亥精准抓住时机落井下石。
只要打断兄长思路,令其无法陈情,自然更能激怒父皇。
嬴政果然勃然大怒。
这个儿子自从修习儒术就处处作对,当年如此,现今亦然,实在令人心寒。
他却忘了,眼前这个儿子已非吴下阿蒙,至少敢于直抒己见了。
好!既然你自认在将作少府所为无错,朕便给你机会展示成果。
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拿不出利国利民之物,所谓为大秦着想便是托词!朕让柴髙教你治国之道,不是纵容你玩物丧志的!
趁着太傅疏于管教,在将作少府嬉戏还有理了?朕倒要看看,你做的东西能否及得上这张纸的万分之一!
父皇是说,儿臣的发明需与柴苏纸比肩?莫非父皇认为此纸于大秦有擎天架海之功?
扶苏喜出望外。
原来父皇是担忧他荒废正业,看来这造纸之术已获圣心嘉许。
多年心血终得父皇首肯,果如太傅所言——陛下已给出极高评价。
胡亥此刻同样心潮澎湃,眼看翻身机会近在眼前——扶苏显然已经山穷水尽,纵使才智过人又如何能再造出堪比纸张的奇物?
望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却满脸喜色的兄长,胡亥只觉荒谬至极。
明明已将对方逼入绝境,怎可能还有转圜余地?不过看着扶苏这副狼狈相,他倒真好奇这位皇兄在将作少府究竟捣鼓什么名堂。
扶苏正暗自困惑:这些奏章虽由自己授意大臣撰写,可父皇竟未向群臣求证?难道不知这些纸张出自自己之手?即便真被焚毁,他也能一眼认出——这些浸透心血的作品,怎可能错认?
嬴政瞥见长子茫然的眼神,心知胜负已分。
以扶苏的才具,断无可能造出此等革新之物。
但念其执着,终是开口道:此物名纸,专为书写所制,可代竹简。
若你所作之物能有同等功效,造福家国,为父自然欣慰。
可惜......他意味深长地扫过殿内群臣,非人人皆如中丞大人,能创此功在当代、利泽千秋之物。
这番话令扶苏浑身战栗。
父皇竟亲口承认!他这些年的心血终获认可!激动之下,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在胡亥与赵高眼中,这颤抖却成了惶恐的证明。
胡亥趁机进言:皇兄的发明想必更胜此纸?或许在您眼中,那些机巧之物远比粗陋纸张珍贵?赵高亦假意关切:公子何不先行告退更衣?这身装扮实在......
嬴政面色愈发阴沉。
也罢,终究是亲生骨肉,赐块封地颐养天年便是。
得父皇盛赞柴苏志纸,儿臣......儿臣......扶苏声音哽咽,万千心绪终化作颤抖的尾音消散在殿宇之间。
扶苏喉头一紧,多年的夙愿竟在此刻成真。
他望着父亲的面容在泪眼中渐渐柔和,终究血浓于水。
朕夸的是纸,你激动什么?
嬴政蹙眉打量这个判若两人的长子,既欣慰又困惑。
倒是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没改,省得在朝堂上失仪。
禀父皇,您手中的纸正是儿臣在将作少府日夜研制的成果,今晨才赶制呈献。
荒唐!兄长莫不是梦魇了?
三声惊呼同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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