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很暗。
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里投射出一圈昏黄。
祁同伟背对着林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的身影,被窗外的夜色勾勒出一个沉默的轮廓。
林峰也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都没有说话。
窗外是山水庄园静谧的湖光,远处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一个代表着汉东省过去的权力格局。
一个,则带来了未知的变数。
“你很会演戏。”
祁同伟终于开口。
他的嗓音里,已经听不出半分酒意。
“在饭桌上,那番话,说得很好。”
他指的是林峰用韩信来解读他下跪之事。
“高小琴差点就信了。”
他慢慢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吓人。
“你以为,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你给我灌这些心灵鸡汤?”
“就是为了听你来教我怎么‘站起来’?”
“你以为,我今晚演的这出戏,是为了什么?”
“是让你来同情我?怜悯我?”
“还是让你看清我,好回去向你的新主子,赵家大小姐,交一份更详细的投名状?”
一句比一句尖锐。
一句比一句刻薄。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这才是真正的祁同伟。
那个脱下了所有伪装,露出獠牙和伤疤的男人。
他不是在愤怒,他是在质问。
质问林峰的资格。
林峰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
他很平静。
“祁叔,我不是来跟你演戏的。”
“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祁同伟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起来。
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疯狂。
“选择?”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峰完全笼罩。
“选择什么?”
“是选择继续做高育良的狗?”
“还是换个门庭,去做赵瑞凤的狗?”
“或者……”
他凑到林峰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
“做你这条,赵瑞凤新养的小狗的……狗?”
羞辱的意味,毫不掩饰。
林峰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摇摇头。
“不。”
他的回答,简单,清晰。
“是选择继续做一条,别人让你咬谁就咬谁的狼。”
“还是选择成为,能够自己制定森林法则的狮子。”
祁同伟所有的表情,僵在脸上。
狼。
狮子。
这两个词,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
他这半生,不就像一头狼吗?
凶狠,勇猛,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立下赫赫战功。
可到头来,猎物还是要上交给主人。
主人高兴了,赏一块肉骨头。
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拔掉他的牙,换一头更听话的。
林峰没有停。
他直视着祁同伟那双骤然收缩的眼睛。
“操场上那一跪。”
林峰的话,没有半分同情。
“跪掉的,不是你的骨气。”
“是你对‘规则’的所有幻想。”
祁同伟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一下。
“你以为,凭你的努力,凭你身中三枪的功劳,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但现实告诉你,规则,从来都是由人来定的。”
“而你,不是那个定规则的人。”
“所以,你只能跪。”
祁同伟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这半辈子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疯狂,根源,就在于此。
他恨的,从来不是具体的某个人。
他恨的是那个让他不得不跪下的,无形的规则。
是那个无能为力,只能屈从于规则的,他自己。
林峰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继续施加压力。
“你想要的,从来不是报复梁家。”
“也不是更多的金钱。”
“甚至不只是那个副省长的位置。”
林峰的每一个字,狠狠的砸进祁同伟的灵魂里。
“你想要的,是亲手‘制定规则’的权力。”
“是让所有曾经让你跪下,或者轻视你的人,将来都必须仰视你。”
“甚至……”
“向你下跪的权力!”
轰!
祁同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
这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是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最原始的欲望。
他要的不是公平。
他要的是,由他来定义什么是公平!
“赵家,能给你官位。”
林峰的话锋,陡然一转。
“高育良,能给你指点。”
“但他们,给不了你这个。”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件顺手的工具。”
“一把好用的刀。”
祁同伟无法反驳。
因为林峰说的,全都是事实。
“但是,我能。”
林峰吐出这三个字。
祁同伟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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