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反噬的余悸,如同寒冬清晨凝结在枝叶上的霜刺,虽被阳光渐渐融化,那冰冷的触感却已渗入肌理,提醒着牧云修行路上的无处不在的险隘。
他变得异常沉默,白日砍柴时,斧凿之声虽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锐意进取,多了几分沉凝与审慎。《朽木诀》的运转如溪流涓涓,只求润物无声,稳固那险些崩散的根基,不敢再贪功冒进。
夜晚,他彻底敛去了引动星辉的妄念,只是枯坐于陋室一隅,掌心紧贴玉简,反复观想那定鼎阴阳的太极虚影,于识海中一遍遍勾勒那些残缺的《度人经》符文,借玉简清辉与经文余韵,如履薄冰般涤荡着心神中残留的煞气尘埃与惊惧魔念。
这般刻意的压制与修复,进度缓慢得令人心焦,却也让他在痛苦磨砺中,对体内那点微弱力量的掌控,变得如臂使指,心志亦被打磨得越发沉静坚韧。
然而,对完整镇煞法门的渴求,也如同野火,在他心底愈烧愈旺。
这日午后,天色灰霾,铅云低垂,凛冽的山风卷起枯枝败叶,预示着又一场严酷的山雨或雪即将来临。
牧云刚将一批新劈的柴火在棚下码放整齐,张狂那令人厌烦的尖利嗓音便又不依不饶地响起,带着惯有的、找茬般的指派口吻:
“牧云!愣着干什么!把这堆新劈的松木柴,立刻送到经阁外围的‘静思苑’去!那边负责洒扫的弟子催要得急!”张狂指着旁边一堆散发着浓郁松香的木柴,不耐烦地呵斥,“手脚给我放麻利点!经阁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随意张望的?丹房的教训忘了?再敢冲撞了里面研修的师兄师姐,仔细你的皮!”
经阁?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牧云心湖中骤然激起波澜。
那可是宗门藏纳万卷道书经籍之地!《灵宝度人经》的全本是否就供奉于其中?这个念头让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混合着渴望与紧张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虽明知自身杂役身份如同天堑,绝难逾越,但哪怕只是靠近那片区域,似乎也离那救赎的希望更近了一步。
“是。”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激动,面上依旧是一贯的逆来顺受,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默默背上那捆松木柴。松木虽不如槐木沉重,却更显蓬松庞大,背在身上,几乎将他整个瘦削的身影都遮挡其后。
他沿着一条更为幽静、以岁月磨砺得光滑的青石板小径,朝着后山经阁的方向迤逦而行。
越靠近经阁区域,周遭的氛围便愈发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柴山的土腥与草木腐败气,而是一种淡淡的、令人心宁神静的书卷墨香与悠远檀香,沁人心脾。
环境也越发清幽雅致,古木参天,亭台水榭掩映其间,偶尔有身着淡青色或月白色道袍的弟子步履从容地经过,或低声探讨道法疑难,或独自蹙眉沉思,与外门杂役处的喧嚣浮躁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牧云低着头,将存在感压缩到最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
他按照指示,走向经阁宏伟建筑群外围的一处偏苑——静思苑。此处似乎是供弟子们阅读间隙休憩、澄澈心念之所,竹林掩映,精舍数间,愈发显得宁静异常。
他将柴火送到苑角专设的小柴房,与一名在此负责杂事、神色淡漠的年长杂役交接完毕,便准备依原路返回。
就在他即将步出静思苑月亮门洞之时,眼角余光忽然被苑中空地上一幕奇异景象牢牢吸住,脚步如同生根般定在原地。
只见空地中央,一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身着标准外门弟子淡青道袍、但衣袖处却鲜明地绣着一个独特黑色齿轮状徽记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半蹲于地,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件奇特的造物。
那绝非活物!那是一具大约半人高、通体由某种暗沉哑光的特异木质与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密构件组合而成的——机关兽!
其形制略似细犬,体态却更显流畅精巧,关节处以肉眼难辨的复杂榫卯与微缩轴承咬合连接,躯干及四肢之上,刻画着无数细密如蛛网、却极尽规整严谨的符文线条,此刻正随着能量的输入,闪烁着稳定而规律的微弱白光。
机关兽的头部,并未雕刻出口鼻,只镶嵌着两枚澄澈的淡黄色晶石,如同活物的眼瞳,散发着冷静而柔和的光晕。
那外门弟子神情专注至极,左手持一柄细如牛毛的玄色刻刀,右手握一支符文笔,笔尖蘸着某种泛着灵光的秘银朱砂,正在机关兽背部一处掀开的甲片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核心能量枢纽周围的符文序列,时而屈指弹入一丝微弱的真气进行测试。
“咔哒……嗡……”
机关兽的四肢随着他的调试,偶尔会僵硬却精准地屈伸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与能量在符文管道中流转特有的低沉嗡鸣。
牧云看得心神震撼,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道法神通,也非佛门金身或儒家言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