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细碎的金沙,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斑驳地洒在傅天融卧室昂贵的地毯上。张丽涵已经起身,她动作极轻,如同怕惊扰了这黎明时分难得的宁静,也怕吵醒了床上依旧沉睡的人。她先走到窗边,并未完全拉开窗帘,只是将缝隙调整得稍大一些,让更多柔和的光线能驱散室内的昏暗,然后转身,目光习惯性地、首先落在那张占据了房间中心位置的大床上。
傅天融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而悠长,靠仪器维持的生命体征在床头一侧的屏幕上规律地跳动着数字和曲线。他的面容依旧苍白,缺乏血色,但比起张丽涵刚来时看到的毫无生气的样子,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她走过去,熟练地检查了各种导管的固定情况,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又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一套动作,在过去的几十天里,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从最初的笨拙生涩,到如今的流畅自然,其间付出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早安,傅天融。”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这已经成为她每天早晨的第一句问候,无论他是否能听见。她总觉得,这死寂的房间里,需要一点人声,需要一点活气,哪怕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简单的晨间护理后,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医疗团队每日的定时查房还有近一个小时。她利用这段空档,开始整理昨夜记录的护理笔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傅天融每小时的体温、血压、心率、血氧饱和度,以及输入输出的液体量,甚至他偶尔出现的细微肌肉抽动或是眼睑的轻微颤动,她都未曾遗漏。这本笔记,是她无声课堂的教材,也是她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家族里,为自己构筑的第一道防线。
时钟指向预定的时刻,门外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穿着白色制服,表情严肃的赵医生带着两名助理护士准时出现。张丽涵立刻起身,将位置让给专业人士。
“赵医生早。”她礼貌地问候。
赵医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随即专注于床上的病人和旁边的监护仪器。他仔细查阅着屏幕上的数据,又俯身进行了一系列专业的检查,瞳孔对光反射、肌张力测试……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只有医疗器械偶尔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检查完毕,赵医生直起身,看向张丽涵,语气是一贯的公事公办:“生命体征平稳。准备今天的营养剂和药物,按照B方案执行。”
“是,我马上去准备。”张丽涵应道。B方案是昨天刚调整的,增加了某种促进神经修复的新型氨基酸组合。她对每一种药物的名称、剂量、配伍禁忌都已熟记于心。
她转身走向与主卧相连的小配药间。这里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药品柜、冷藏冰箱、操作台、消毒设备……一切都遵循着最严格的医疗标准。她先洗净双手,戴上无菌手套,然后从特定的冷藏柜中取出一瓶今天需要使用的静脉营养液基础袋。透明的液体在光线下泛着微光。接着,她按照医嘱,从几个不同的药盒里取出需要添加的针剂,核对标签、剂量、有效期,动作一丝不苟。
当她拿起那支标注着“神经营养素复合剂”的安瓿瓶时,动作却微微一顿。这支药剂应该是无色透明的,如同纯净水一般。但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她隐约觉得,瓶内的液体似乎……不是完全的无色。它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调。
是光线折射的错觉吗?
张丽涵蹙起眉,将安瓿瓶凑近了些,对着光源仔细端详。那抹黄色极其淡薄,若非她连日来反复接触这种药剂,对其性状熟悉到闭眼都能描绘出来,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细微的差异。它就像一滴极淡的茶水,不小心融入了清水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
她的心猛地一跳。在医疗团队制定的严格护理章程中,任何药物的颜色、澄清度、沉淀物都是必须检查的项目,稍有异常,都必须立即停止使用并上报。赵医生昨天亲自交代新方案时,还特别强调了这种神经营养素必须是无色澄清的。
难道是新批次的颜色有变化?或者是生产过程中微小的差异?
一丝疑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涟漪。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操作,用砂轮划开安瓿瓶颈,熟练地掰断,用注射器将瓶内的液体完全抽出,然后注入到基础营养袋中。她刻意放慢了动作,眼睛紧紧盯着那被吸入注射器的液体,在透明的针筒里,那抹若有若无的淡黄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她将空安瓿瓶放在一边,没有像处理其他废弃药瓶那样立刻丢进专用的锐器盒。完成所有药物的添加后,她封闭了营养袋接口,轻轻摇晃使之混合均匀,然后挂在移动输液架上,准备推回主卧连接傅天融的静脉通路。
整个过程中,她的表面依旧平静,甚至对走进来取东西的赵医生助理护士还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但内心的警报却已经被拉响。这不是她多疑,在经历了张家多年的冷眼和傅家初期的风雨后,她对环境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气息都变得异常敏感。傅天融的状况牵动着整个傅家微妙平衡的神经,他的治疗,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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