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将庞大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璀璨而冰冷的灯火之中。
顾砚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后是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流动的车河与霓虹,仿佛将他置于世界的顶端,却又隔绝在所有的喧嚣与温暖之外。
治疗室已经被江辰带着人彻底清理、消毒,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整洁。但空气中,似乎依旧残留着苏晚晚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以及……那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他试图工作,试图用那些繁杂的数据和冷酷的商业决策来麻痹自己,将下午那场堪称灾难的重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但指尖敲击在键盘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却无法掩盖他内心一片混乱的轰鸣。
苏晚晚冷静到近乎残忍的专业剖析。
孩子那声石破天惊的“爸爸”。
还有他自己,那失控的愤怒和无所遁形的狼狈。
每一帧画面,都如同慢镜头,在他脑中反复播放,折磨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烦躁的思绪。是江辰。
“砚辞,老爷子来了,在楼下茶室等您。”
顾砚辞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一紧。该来的,总会来。
离开了办公室,乘坐专属电梯,直达位于大厦次顶层的、顾长风专用的茶室。
茶室里弥漫着上等沉香和陈年普洱混合的、醇厚而宁神的香气。顾长风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藏蓝色常服,正坐在宽大的茶海前,动作行云流水地冲泡着茶汤。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年逾古稀,但眼神依旧矍铄,透着历经风霜沉淀下的智慧与威严。
“爷爷。”顾砚辞操控轮椅在茶海对面停下,声音有些低沉。
顾长风没有抬头,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他面前:“坐。”
顾砚辞没有动那杯茶。他直接开门见山,声音里压抑着明显的情绪:“为什么是她?”
顾长风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孙子身上,将他眉宇间的疲惫、愤怒以及那深藏的不安尽收眼底。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砚辞,”顾长风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请晚晚回来,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原因有三。”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一列举,条理清晰,如同在董事会上陈述一项重大决策。
“第一,她的专业能力。我调查过,她在国外这三年,师从世界顶尖的神经泌尿学和康复医学专家,不仅在学术上颇有建树,更在临床实践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尤其是在骶神经损伤后遗症的管理与康复领域。她是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你情况的人选。这一点,你今天下午,应该已经有所体会。”
顾砚辞抿紧了嘴唇,无法反驳。苏晚晚展现出的专业素养,的确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医生和护理人员。那种被一眼看穿、直指要害的感觉,太过深刻。
“第二,”顾长风继续道,目光变得深沉,“那个孩子,念念。他是你的儿子,顾家的血脉。”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从爷爷口中得到证实,顾砚辞的心脏还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骤然一窒!震惊、茫然、一丝隐秘的喜悦,随即又被更深的愤怒和疑惑覆盖。
“我的儿子?”他几乎是咬着牙重复,“她当年拿着钱一走了之,现在突然带着孩子回来,您就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谁知道……”
“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顾长风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终结一切质疑的力量,“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报告就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念念,千真万确是你的儿子。”
顾砚辞彻底怔住了。
亲子鉴定……爷爷竟然……早就知道了?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荒谬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初为人父的复杂情愫,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孩子需要父亲,顾家需要继承人。”顾长风看着他,语重心长,“你难道想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叫别人爸爸?或者,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顾砚辞无言以对。下午那声“爸爸”带来的冲击,此刻有了确切的答案,却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第三,”顾长风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砚辞,你的身体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公司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顾砚辞眸光一凛,抬眼看着爷爷。
顾长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道:“你大哥、你弟弟,还有你那位继母,他们安插了多少眼睛在你身边,你心里清楚。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想找到你的弱点,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一个‘身体不适’的总裁,和一个‘身有隐疾、生活无法自理’的总裁,在那些人眼里的分量,是天壤之别。”顾长风的语气变得凝重,“一旦你失禁、需要频繁护理的真实情况被他们抓住把柄,大肆渲染,你在董事会的威信将荡然无存,顾氏的股价也会遭受重创。到时候,就算我有心保你,也难堵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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