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在顾砚辞的病榻前盘桓了整整两日,才在最强效的抗生素和医疗团队不眠不休的守护下,悻悻退去。持续的高烧终于彻底退却,败血症的凶险指标被强行压制回安全线内,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只是那场席卷一切的炎症风暴,如同飓风过境,将他本就残破的身体掏洗得更加虚弱不堪。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在昏睡,清醒的间隙短暂而模糊,只有身体各处传来的、深沉而顽固的疼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内耗。
苏晚晚几乎寸步不离。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哨兵,守在床边,监测数据,调整用药,处理着他因虚弱和药物作用而偶尔出现的失禁,动作专业利落,没有丝毫嫌弃,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黑曜石,清澈,坚定,深处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第三天下午,顾砚辞的意识终于挣脱了沉重的泥沼,变得相对清明。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室内柔和的光线。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骨骼、每一束肌肉都在发出疲惫和疼痛的抗议,尤其是尿道区域,那被粗暴损伤后的灼痛与肿胀感依旧清晰。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意识回笼后,那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关于昏迷前零碎记忆的冲击——宴会上强撑的狼狈,洗手间里失控的惨状,高烧中蚀骨的寒冷,还有……那些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混乱的呓语。
他微微偏头,看到了坐在床畔椅子里的苏晚晚。
她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他的生命体征趋势图,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他醒来时立刻上前询问感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如释重负的庆幸。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顾砚辞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知道,有些话,无法再回避了。那层被他和她刻意维持了太久、包裹着无数秘密与伤害的薄冰,在他濒临死亡、意识涣散的那一刻,已经被他自己无意识地凿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病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良久,苏晚晚终于放下了平板。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审判的、彻底的冷静。
“你醒了。”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砚辞喉咙干涩得发疼,他试图开口,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苏晚晚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入吸管,递到他唇边。他依言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待他喝完,苏晚晚将杯子放回床头柜,却没有坐回椅子,而是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身影在顾砚辞的视野里投下一片阴影。
“现在你醒了,神志也清楚了。”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缓慢推进心脏的冰锥,“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了,顾砚辞?”
顾砚辞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该来的,终究来了。
“谈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明知故问的无力。
苏晚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谈什么?当然是谈三年前。谈那笔足够我‘安稳度过余生’的分手费,谈那条‘拿了钱,永远消失’的冰冷短信。”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他试图躲闪的眼底: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真相。全部的真相。”
“现在,就在这里。”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泪眼婆娑的控诉。只有最直接、最冷静的索求。而这,恰恰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具压迫感。
顾砚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避开她灼人的视线,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繁复的灯饰纹路。那些被他刻意尘封、试图永远掩埋的过往,带着血腥和泥泞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知道,他欠她一个解释。欠了整整三年。
他也知道,这个解释,可能会彻底摧毁他们之间这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脆弱而畸形的关系。
但他更知道,如果此刻再不说,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一切。
最终,顾砚辞极其艰难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三年前……”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继续这残酷的回忆,“我刚接手集团,内忧外患。我父亲……他并不完全信任我,柳玉茹和顾鸿轩虎视眈眈,集团内部派系林立,外部对手更是趁乱想要瓜分顾氏……”
他的眼神变得幽远而冰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步步惊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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