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头鲨”被捕的消息,像一阵带着些许腥气的风,吹过了星光之家周遭压抑的空气。
连续多日,再也没有石块砸门,没有油漆泼墙,没有深夜的怪叫和引擎轰鸣。
那种无处不在又令人脊背发凉的窥视感,也悄然消散。
真正的平静,终于降临。
院子里,阿爆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正在练习。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一招一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条深灰色的机械腿每一次抬起、落下、横扫、侧蹬,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有蛮横的力量。他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眼花缭乱的连击,而是更注重发力的根源、重心的转换,以及如何将机械腿那狂暴的势能,融入到身体本能的节奏之中。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脚下被踩实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没有了以往的暴躁和冲动,像一口深潭,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潜藏着经过淬炼的力量。
白雪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手里缝补着衣服,目光时不时落在阿爆身上,眼神里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知道,那条新腿带给他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沉淀。断腿之辱,险死还生,像一把重锤,敲掉了他外在的尖刺,却将锋芒锻打进了骨子里。
张所长和博士坐在石桌旁下棋,棋局胶着。张所长落下一子,目光扫过院子里沉稳练习的阿爆,微微颔首。
“这孩子,长大了。”张所长声音不高。
博士推了推眼镜,看着阿爆那条动作间带着独特韵律的机械腿,笑了笑:“挫折是最好的老师。而且,这条‘新腿’,也逼着他不得不‘长大’。”操控这种力量,心浮气躁是最大的敌人。
连厨神颠勺炒菜的声音,似乎都比往日多了几分轻快。浓郁的饭菜香气弥漫在院子里,勾动着人们的食欲,也驱散着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一个略显尴尬的身影出现在了星光之家门口。
是之前悄悄离开的那对带着女儿的中年夫妇。男人搓着手,脸上堆着局促的笑容,女人低着头,不敢看人,手里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小女孩则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那个……博士,张所长……”男人讪讪地开口,“我们……我们想回来……之前是……是我们糊涂,被吓破了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练习的阿爆停下了动作,擦着汗,目光平静地看过来。下棋的博士和张所长也抬起头。白雪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忐忑的一家三口身上。
当初他们的离开,虽然情有可原,但终究是在星光之家最艰难时的背离。如今危机解除,又想回来,这难免让人心里有些芥蒂。
男人被看得更加不安,额头冒汗:“我们知道没脸……可是……外面实在……我们保证,以后一定……”
“回来吧。”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男人语无伦次的保证。
是阿爆。
他拿起搭在旁边的汗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房间应该还空着。”
他说完,便不再看那一家三口,继续自己的练习,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男人和女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阿爆。他们原以为会受到冷眼甚至斥责,没想到……
博士和张所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和一丝赞赏。博士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爆说得对,回来吧。这里本来就是大家的家。”
张所长也点了点头:“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同心协力就好。”
白雪也走上前,柔声对那怯生生的小女孩说:“快进来吧,厨神叔叔今天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哦。”
小女孩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女人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涌了出来,她拉着女儿,对着博士和张所长,对着院子里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男人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一家三口的回归,像是一个信号。接下来几天,又陆续有几户当初离开的人,带着羞愧和期盼,回到了星光之家。没有人指责他们,大家默契地选择了包容和理解。毕竟,在真正的恐惧面前,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定不移。
院子的生气渐渐恢复,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交谈声,让这片饱经风霜的院落重新充满了活力。
城市的另一端,那间高层密室中。
“深海”如同凝固的雕像,依旧站在落地窗前。屏幕上显示着经过筛选后传来的零星信息——星光之家恢复平静,离开者回归,目标人物(白雪)生活规律,防护等级似乎有所降低……
每一条信息,都在印证着“上级”的判断——静默是有效的,对方果然放松了警惕。
但他的手指,却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停止?等待?
他看着屏幕上白雪偶尔出现在院子里的模糊影像,那纯净的生命气息,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是他“永生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是通往不朽之路的“钥匙”。
强烈的占有欲和渴望,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静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能动,现在绝对不能动。“上级”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必须忍耐,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转身,走向密室深处,那里有更复杂的仪器和培养槽,里面悬浮着一些模糊的、需要“钥匙”才能最终激活的组织样本。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这焦灼的等待。或许,可以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进一步优化“载体”的适配性?或者,分析“钥匙”可能存在的其他特性?
星光之家的平静,如同静水流深。
而归巢的人们,以及变得更加沉稳的阿爆,都尚未意识到,短暂的风平浪静之下,那隐藏在深海中的巨兽,只是暂时收敛了爪牙,并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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