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全一骨碌坐起来，摸过长衫穿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开口说道：“来，让我看看他的腿。”
黄五爷回头瞧见他，满脸诧异：“怎么？你还是个郎中？”
牛全点了点头：“先把他扶到您屋里，我仔细瞧瞧。”一旁的李姓苦力赶紧上前，和黄五爷一起把皮三扶进屋子，又把灯挑亮了些。
牛全蹲下身查看一番，松了口气：“骨头没断，就是韧带拉伤了，放心，歇几天就好。我屋里有膏药，这就回去拿给你贴上。”说罢转身回房，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炼制的膏药，想了想，多拿了两贴，一共三贴。
回到黄五爷屋里，他用炉火把膏药烘热，“啪”地一下贴在皮三的患处，又从怀里掏出金针，在腿上附近的穴位扎了几下，帮着缓解疼痛。
皮三顿时觉得舒服不少，连忙问道：“兄弟怎么称呼？真是好手段，这疼立马就轻了！”
牛全收起金针，笑了笑：“我是新来的租户，叫牛全。”
“多谢牛大夫！”皮三连忙拱手道谢。
黄五爷也跟着夸：“还别说，你年纪不大，手艺倒真不赖。对了，你这膏药多少钱？总不能让你白贴。”
牛全心里清楚，黄五爷收房租时一分没让，也不是吃亏的性子，便说道：“您给两块大洋就行——看在我是租户的面子上，不然这祖传的好膏药，最少得要五块。”
“你这年轻人倒实在，这价真不贵！”黄五爷笑着说，“我昨晚吃顿羊肉都花了三块多呢！”说着从兜里摸出两块大洋递过去。
牛全接了钱，叮嘱道：“放心，今晚他准能睡个踏实觉，就是明天还会有点疼，尽量少走动。”说完拱了拱手，回房脱衣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就有人起来倒马桶，牛全几人也跟着起身，洗漱完去了厕所。秀莲精神好了不少，早上蒸了窝头，还熬了小米粥。
黄五爷出门瞧见牛全，主动点了点头：“还别说，你小子真没吹牛！昨晚皮三那呼噜声，我在隔壁都听见了，睡得踏实着呢！”
看见牛全正端着碗要吃饭，黄五爷也不见外，径直开口：“我这早饭还没着落呢，你们家今儿吃的啥？”牛全笑着应道：“就家常的小米粥、蒸窝头。”黄五爷眼珠一转，立马接话：“那正好，让五爷也尝尝你们这小米的滋味。”说着就转身取了个大碗过来。
牛全的媳妇秀莲心善，忙笑着招呼：“五爷快坐，我给您盛。”手底下不含糊，满满盛了一大碗小米粥，还顺手拿了个窝头递过去。黄五爷却摆了摆手：“这窝头就不必了，五爷早上喝碗粥就够饱。”说着从盘子里夹了几条咸菜丝，端起粥碗“吸溜吸溜”喝起来，没几口就点头称赞：“不错不错，你家这小米是真地道。”
牛全自己吃了两个窝头、一碗粥，把碗递给妻子让她去刷，随口说道：“我去瞧瞧皮三哥的伤势。”这边话音刚落，黄五爷也喝完了粥，顺嘴说道：“劳驾，也帮我把碗刷了呗。”秀莲没当回事，顺手接过来一并洗了——她哪里知道，这黄五爷原是旗人，日子过惯了随性的穷日子。
走进皮三的屋子，里头乱糟糟的。皮三已经醒了，见牛全进来，挣扎着就要坐起身。牛全忙按住他：“坐坐坐，别动，躺着就好。”说着低头查看他的腿，虽还有些肿，却已无大碍，便说道：“我先把你这膏药揭下来，你让皮肤晒上一个时辰再贴。不然皮肤闷得不通气，不光痒，还不利于恢复。”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膏药揭了下来。
皮三满是感激：“多谢牛兄弟费心。”牛全刚转身，就对黄五爷说：“那我先告辞了。”黄五爷却追问：“你这是要出去？打算干啥去？”牛全苦笑着叹气：“我们刚到北平，一家子人两眼一抹黑，我得出去找份活计，好顾着家里。”
黄五爷略一思索，忽然说道：“你等等，别着急走。我看你这医术着实不错，前面隔一条街有家‘回春堂’，老板付三爷是我的老朋友，干脆我把你引荐过去，你看怎么样？”
牛全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作揖：“那可太谢谢您了，黄五爷！”黄五爷摆了摆手，笑着说：“稍等片刻，我得换身体面衣裳，免得去了丢份。”说罢转身回屋，不多时便换了件合身的马褂，还戴上顶体面的帽子，出来便招呼：“走吧！”
一旁的牛虎和明月见了，也想跟着去。明月上前一步，对牛全说：“二哥，既然是去药铺，我也跟着搭把手吧。我常年跟着师傅学过些医术，虽说比不上您，可看方抓药、熬药这些活儿，我保准能胜任。”黄五爷瞥了眼明月，笑着点头：“行，这小子瞧着就机灵，一会儿五爷一并给你引荐。”
他又看向牛虎，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小子看着身强体壮，也懂医术？我怎么瞧着不像呢？”牛虎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我可不会医术，就是力气大些。”黄五爷听了，撇了撇嘴：“力气大顶啥用？也就适合扛包，那有什么出息？在咱北平城，最不缺的就是你这样的憨小子。”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松了口：“罢了，你也先跟着吧，实在不行，五爷再厚着脸皮跟付三爷求求情，看能不能在回春堂给你寻个活计。”三人连忙道谢，乖乖跟在黄五爷身后。
出了门，一路上不少人认得黄五爷，纷纷笑着打招呼：“五爷好！”“您吃了吗您？”黄五爷也不摆架子，一一笑着应了。走得兴起，他又跟牛全侃起了家常：“我跟你说，我祖上可是正经的镶黄旗贵族！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再加上改朝换代成了民国，我那爹又是个败家的，把祖上留下的房产败得就剩现在这一处，如今只能靠收点房租过日子。想当年……”
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一辆人力车突然从对面冲了过来，差点撞着他。可那拉车的像是有急事，连停都没停，径直就跑了。黄五爷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人力车的背影破口大骂：“孙子！你眼睛长到腚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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