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初冬。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吹拂着这座古老帝都的朱墙碧瓦,却吹不散笼罩在城头巷尾那股炽烈的期盼与狂热。
自仁宗皇帝以雷霆手段清洗朝堂,将数十名构陷晋王的“莽贼同党”下狱抄家后,关于晋王李景的种种谣言便不攻自破。
取而代之的,是龙首坡那场酣畅淋漓、扬我国威的辉煌大捷。
火烧藤甲军!
阵斩三千余!
逆贼刘莽断臂北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破云利剑,狠狠刺破了因辽东失守而笼罩在大舜民心之上的阴霾。
曾经那个在天幕中被预言为“中兴之主”的模糊身影,如今,已经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力挽狂澜的救国英雄!
今日,英雄归来。
西京城十里长亭,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从满头华发的老者,到总角之年的孩童,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他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只为一睹那位传说中的晋王殿下的风采。
百官队列的最前方,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太子李康身披厚实的貂裘,本就因久病而苍白的面容,在寒风中更显羸弱。
他时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身旁的内侍数次劝他回暖轿中等候,却都被他用坚定的眼神制止。
他要站在这里,亲自迎接这位堂侄。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这位大舜储君,与那位功盖天下的晋王之间,情谊坚如磐石,绝非任何宵小可以离间!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官道的尽头。
只见一片黑色的洪流,正卷着漫天风雪,缓缓而来。
那不是凯旋之师的喧嚣与浮华,而是一种百战余生的沉凝与肃杀。
为首的,正是青袍银枪的常青山,以及一众在龙首坡血战中脱颖而出的悍勇将士,他们军容整肃,目光如刀,身上那股铁血煞气,让所有喧嚣的议论声都为之平息。
而在军阵的核心,一骑缓步而出。
没有华丽的王驾,没有繁复的仪仗。
来人仅仅是穿着一袭因风尘而略显陈旧的暗金王袍,身形挺拔如松,眼神平静如深潭,仿佛外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他,正是李景。
“恭迎晋王殿下凯旋!”
不知是谁带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经久不息。
李景翻身下马,目光穿越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太子李康的身上。
看到他那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影,李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太子三步之遥时,便要依礼下拜。
“微臣李景,拜见……”
“堂侄!”
话未说完,李康却抢先一步,上前紧紧扶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这一举动,无疑远超常礼,更显亲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子的双手很冷,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上下打量着李景,欣慰与感慨溢于言表,“北境苦寒,你瘦了,也黑了。”
“劳叔父挂念,侄儿无碍。”
李景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微弱颤抖,心中一沉,温声道:“风大,太子身体要紧,我们还是先进城吧。”
“好,进城!”
李康用力地点了点头,竟是极为自然地拉住了李景的手,转身面向百官与万民,朗声道:“孤的侄儿,大舜的晋王,今日凯旋,当与孤同车入城,共沐圣恩!”
此言一出,百官震动!
与太子同车,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恩宠!
这无疑是皇室在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向天下宣告晋王的地位,以及储君对他的绝对信任!
那些曾经也有过动摇心思的官员,此刻无不低下头颅,冷汗涔涔。
李景看着李康那双真挚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不再推辞,随他登上了那辆象征着帝国储君身份的华贵车驾。
车轮滚滚,驶过万民夹道欢迎的朱雀大街,驶向那座权力的中心——皇城。
车厢内,叔侄二人,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
是夜,太医院。
洗尘宴后,李景搀着太子回到了静心阁。
太子摒退所有内侍与宫女,阁楼之上,只剩下叔侄二人。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药香。
“景儿,坐。”李康指了指身旁的软榻,自己则因一阵突如其来的乏力,略显疲惫地靠在了迎枕上。
“叔父今日在城外站了那么久,可是又动了病气?”李景关切地问道,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李康体内的生命气息,比他离京前,又衰弱了几分。
“无妨,一些老毛病罢了。”李康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今日看到你平安归来,孤心中这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便是多站一会儿,也是值得的。”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变得格外郑重。
“景儿,父皇将监国之权交于你,朝中之事,想必你已心中有数,奸臣虽死,但种下的毒瘤,却未必已经尽数拔除,刘莽虽败,但他一日不除,大舜便一日不得安宁,前路,依旧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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