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公明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童年那记耳光的灼痛和爷爷背影融入暮色时的沉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驱不散他眼中深沉的阴霾。那句话,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烙印在他八岁的灵魂深处,贯穿了他颠沛流离的整个少年时代。每一次被迫的搬家,父亲眼中压抑的恐惧和无处宣泄的怒火,爷爷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所有因“特殊”而招致的苦难,此刻都随着这句箴言翻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马小玲就站在他面前,阳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她静静地注视着赵公明脸上变幻的痛苦和迷茫,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尘埃,洞悉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她开口了,声音没有平日的冷冽,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悯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赵公明最深的伤口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你父亲,想他眼中交织的愤怒与恐惧,那种面对未知灾祸的无力;你在想你爷爷,想他佝偻的背影和他那句用尽一生血泪凝成的沉重警告;你在想为何上天给了你们赵家这份常人难以企及的‘特殊能力’,却又偏偏让它成为招致灾祸的根源?为何这份‘天赋’,伴随的不是荣耀与自由,而是一次次被迫的隐匿、分离与逃亡?你在想如果这一切的代价是如此沉重,如果这份所谓的‘力量’带来的只有颠沛流离和亲人离散的痛苦,那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知你也曾无数次想过,或许……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一个最最普通的人?至少……”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仿佛也穿透了眼前的阳光,看到了那个川东小院里的泥泞和暮色中的仓惶:
“至少……一个普通人,不必从小就被迫理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残酷;不必因为一次正当的、甚至是救命的还手,就害得整个家庭像惊弓之鸟般仓皇逃离故土;不必背负着随时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秘密,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连呼吸都带着枷锁的重量……”
“够了!!!”
马小玲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赵公明用浑浑噩噩和玩世不恭包裹起来的、从未愈合的旧伤。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恐惧、委屈、不甘和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压抑了太久的熔岩,轰然爆发!
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阳光、树影、马小玲精致的脸孔……都化作一片扭曲的光斑。赵公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马小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
“你究竟是谁?!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这些事情,只有老天爷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声音撕裂了校园午后的宁静,充满了绝望的质问,“就因为我他妈特殊?!就因为我受不了被人围殴差点打死,用那点特殊能力反抗了?!就有了后来的那些事?!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道理!这力量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凭什么要毁了我家?!毁了我的一切!!!!”
见此情景,马小玲柔声道:“公明,至少现在,我无法告知你答案,但,两个字,磋磨……是的,依旧是那句古老的箴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赵公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被淹没在他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他像一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孩子,双手紧紧抓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得毫无形象,涕泪横流。
“我不要……我他妈不要!”他嘶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只要和我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我他妈不要什么大任!我他妈不要什么狗屁磋磨!让我当个普通人好不好……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一个……不用因为打了架就害全家逃命的普通人啊……呜呜呜……”
他哭得肝肠寸断,长久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对命运的怨恨和对“普通”的渴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成年人的体面,在童年那根冰冷的顶门棍和爷爷沉重如山的背影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马小玲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痛哭、嘶吼。她冷硬如冰的面具,在赵公明绝望的哭喊中,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理解,有沉重,甚至……有一丝同病相怜的痛楚。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上前,走到跪倒在地、哭得浑身颤抖的赵公明身边。迟疑了一瞬,她缓缓俯下身,伸出双臂,以一种极其生疏却异常坚定的姿态,轻轻环抱住了赵公明的头,将他颤抖的、沾满泪水和泥土的脸颊,靠在了自己并不算宽厚温暖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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