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眼中的疯狂与怨毒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跨越千年的落寞。她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穿透了这幽暗的含元殿，望向了虚无的远方，声音飘忽得像一声来自时间尽头的叹息：
“三郎啊……不，是父皇。”这个称呼让燕赤霞身体猛地一颤。“当年我玄武门弑兄，海池逼父。在血泊之下接手了这盛世江山……我知你难过，知你心碎。”她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的沉痛与疲惫，“我缔贞观之治，开万国来朝，用三十年清明政绩，将玄武门的血洗刷成史书里一行模糊注脚——结果呢？哈哈哈哈……”她笑得悲凉，却忽然踉跄半步，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胸前衣襟，仿佛要掏出那颗跳动千年的心脏。
笑声戛然而止时，她的眼底泛起诡异的光晕，那是一种近乎恶毒的明悟。
“结果我转世为了一代妖后，将父皇你传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以前我逼你，好歹是为了这山河……转世为妖后，你将我赐死，却是因我使之破碎……不，不是因我，是因我们，因你和我……”
她突然松开手，任由衣襟散乱，双臂如折翼之鸟般微微展开，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歪向一侧，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仿佛戳破了某个沉寂千年的秘密，带着一种戏谑的、近乎孩童般的残忍。
“还有……高力士！哈哈哈哈哈哈……李渊啊李渊，你第二世最宠爱的宦官……哈哈哈哈哈……也是你自己变的！也难怪，当年，他被李辅国诬陷，流放巫州，后遇赦归还，途中听闻玄宗死，呕血而亡……哈哈哈哈哈，原来呕的，是自己的心血啊，哈哈哈哈哈……”
燕赤霞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那泪水滚烫，却洗不去灵魂深处翻涌而来的、名为“李渊”的剧痛与无言。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看着那个曾是他最骄傲也最心痛的儿子，又是他倾国倾城的妃子，如今一身红衣的幽魂，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卓缓缓移动脚步，来到了白云禅师面前。她的语气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碎的疲惫：
“四弟，上一世，我送你的软甲，还在吗？”她轻轻问，仿佛只是兄弟间一句寻常的问候，“昔以兵刃甲胄为敌，今赠软甲护弟身……我的歉意，到位了吧。”
白云禅师（李元吉）早已泪流满面，那属于高僧的平静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哀恸。他哽咽着，几乎无法成声：“二哥……我……”
小卓却猛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那平静瞬间被撕裂，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凄厉无比，指向旁边的十方（李建成）：
“既然到位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合谋毒害我！！！！！！！！！！”
她逼近一步，眼中燃烧着被至亲背叛的千年怒火，厉声呵斥：
“你李元吉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因貌丑被弃，是陈善意用奶浆将你从野狗嘴边抢回！她教你仁德教你识字，你却因她劝你莫虐奴仆——就将养母活活鞭杀！玄武门那一箭穿的是你心脏，可她临死前望着你的眼神——早把你千刀万剐了千万遍！你这胎里带出的罪孽，连轮回都洗不净！还有……你的肮脏，你的歹毒，你以为，这一世只让你变成了一个圣洁出世的高僧，来反讽你？我告诉你，远远不止！你还是我那蠢钝如猪的好妹妹小蝶！你得一边降妖除魔，匡扶正义，还得一边当个鬼妓，在兰若寺魔障禅院中永赎你的罪过！你又高尚又卑贱！一边修行解脱，一边又不断造业！比神经，比精分，比分裂，比癫狂，比疯魔，我李世民，我混沌之神烛龙都TM比不过你，哈哈哈哈哈哈，报应，这全TM是你的报应！”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白云禅师如遭重击，身形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痛哭，那哭声里是洗刷不尽的罪孽与痛苦。
最后，小卓走到了也早已泣不成声的十方面前。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颊，眼神复杂得如同蕴藏了万世星河，有痛、有悔、有无法割舍的羁绊。
“大哥啊，我最最亲爱的大哥……”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梦呓，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惨烈，“当年我一箭射杀了你，你可知道，我后来变成了什么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变成了画皮妖掏你王生的善财童子心，我变成了苏妲己吃你比干的七窍玲珑心，我变成了陆压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你赵公明……那一箭的孽债，让我俩生生世世纠葛，我一世又一世地害你……你恨我吗，大哥？”
十方（李建成）模糊的双眼用力地摇头，泪水纷飞，他抓住她冰凉的手，声音破碎却坚定：“不恨……大哥知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年，当年若非我和四弟如此逼你，你也不会……”
“那便是了。”小卓轻轻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个极致复杂、仿佛解脱又仿佛更加沉重的笑容，“《倩女幽魂3》的故事，可以画上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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