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声音率先刺破了意识的混沌。
滴答…滴答…滴答…
规律,冰冷,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一下下敲打在沉寂的神经上。紧接着,是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听不真切,唯有断断续续的词语碎片——“指标…稳定…观察…”
陈启试图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了一般。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伴随着一种…铁锈似的、淡淡的腥气。他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是粗糙而干燥的床单布料,身体则像被掏空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陷在不算柔软的床垫里。
记忆是一片空白,仿佛被人用橡皮擦狠狠抹去,只留下些许凌乱的划痕。最后的印象,是刺眼到令人晕眩的远光灯,如同巨兽的独眼,占满了整个视野,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以及身体被巨大力量瞬间抛起、撕扯的剧痛……
车祸。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几乎不像人声的呻吟。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近处响起,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陈启努力对抗着那份沉重,终于,睫毛颤抖了几下,视野艰难地裂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逐渐凝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一片单调的、毫无生气的纯白。然后,是一张带着口罩的护士的脸,只有一双略显疲惫但含着笑意的眼睛露在外面。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护士一边询问,一边熟练地调整着挂在床边的输液瓶。
陈启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护士似乎早有预料,用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湿润他的嘴唇。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他努力挤出几个字:“……水……”
一小杯温水被吸管递到嘴边,他贪婪地吮吸了几口,那股灼烧感才稍稍缓解。
“你运气不错,”护士记录着监护仪上的数据,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宽慰,“车祸挺严重的,但你只是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左眼有些角膜擦伤和结膜下出血,不算太严重。昏迷了大概十二个小时。”
左眼?
经护士一提,陈启才感觉到左眼传来一阵阵模糊的胀痛,视野似乎也比右眼要暗淡一些,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红纱。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却被护士轻轻按住。
“别乱动,你左眼包扎着呢,防止感染。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拆。”
他顺从地放下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病房。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房间里有三张病床,另外两张空着,只有他一个病人。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药物和一丝若有若无衰败气息的味道。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除了……他的左眼。
起初他以为是包扎的纱布或者眼内的出血影响了视觉,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在那看似正常的视野里,一些极其细微的、半透明的“丝线”开始浮现。
它们极其纤弱,如同漂浮在空气中的蛛丝,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断裂。它们附着在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体之上——护士的白大褂边缘,床头的金属栏杆,输液管的塑料表面,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这些丝线微微蠕动着,不像实体,更像是一种…虚幻的投影。
陈启猛地闭上右眼。
左眼的视野清晰了一些。那些丝线变得更加分明,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奇特的、仿佛遵循着某种未知物理规律的方式,缠绕、攀附在万物之上,缓慢地、持续地蠕动着,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生命力?
不,不是生命力。
是一种更接近…“终结”的感觉。
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一种源自未知的恐慌悄然攫住了心脏。他重新睁开双眼,试图用正常的双眼视物,那些丝线在双眼叠加的视野中变得淡薄,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视觉残留的鬼影,顽固地提醒着它们的存在。
“怎么了?是左眼不舒服吗?”护士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陈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护士,“只是…有点头晕。”
“正常现象,脑震荡的后遗症之一。再观察半天,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办理出院了。”护士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寂静放大了感官的异常。
陈启靠在床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尝试只用左眼观察。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那些丝线——他下意识地将它们命名为“线”——形态各异。缠绕在金属床头栏杆上的线,显得相对坚韧、笔直;覆盖在塑料水瓶上的线则更显纤弱,微微卷曲;而护士刚才站立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线状痕迹,正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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