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式货车在压抑的沉默中疾驰,如同一个逃离噩梦的金属盒子,将那座蛰伏的机械厂远远甩在身后的黑暗里。车内,只有引擎的低吼和陈启压抑不住的、因剧痛而粗重的喘息声。
左眼的刺痛并未随着距离拉远而消退,反而像是有烧红的铁丝在里面不断搅动,连带整个左侧头颅都突突地跳痛。温热的血液不再汹涌,但依旧沿着他的指缝和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高岚半跪在他身边,动作迅速却轻柔地用消毒棉签清理着他眼周的血污。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作为法医,她见过无数可怖的伤口,但此刻,看着陈启那紧闭的、不断渗出鲜血的左眼,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心疼攫住了她。这不是物理创伤,而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造成的侵蚀。
“坚持住,我们马上回医院。”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对陈启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王刚坐在前排,身体紧绷如同拉满的弓,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车外,一边与指挥中心保持着通讯。
“目标已脱离接触,正在返回途中。陈启伤势加重,左眼出血,需要立即医疗支援。”他的汇报简洁、冷静,但紧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关节却微微发白。行动暴露了,虽然他们成功撤离,但一种无形的挫败感弥漫在车厢内。
李静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后怕:“远程监测设备在你们撤离前瞬间捕捉到一股极强的、短暂的能量脉冲,就是从机械厂中心发出的,频率模式与之前‘扫描’时类似,但强度高出数个量级!这绝对是针对性的反击!”
林瑶在指挥中心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收到。优先确保陈启安全。高岚,评估他的状态。王刚,提高警惕,防止追踪或伏击。”
“明白。”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陈启靠在椅背上,任由高岚处理着他的伤口,右眼失神地望着车厢顶部摇晃的昏暗灯光。左眼的剧痛和脑海中残留的、那冰冷意志的触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
那不是攻击……至少不完全是。那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确认。吴镜玄知道他来了,并且用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到此一游”的印记。这种认知,比单纯的肉体伤害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他在对方面前,几乎毫无秘密可言,像个透明人。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陈启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可怕。”
高岚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不断渗血的左眼,心中一痛。她放下棉签,拿出一卷新的绷带,声音放得更柔:“别想那么多,先集中精神,稳住自己。你的身体和精神现在都是前线,不能先垮了。”
她开始为他缠绕绷带,动作熟练而轻柔。当洁白的纱布覆盖上那只带来无尽痛苦和麻烦的左眼时,陈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仿佛这层物理的隔绝,也能稍微阻挡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感知。
“高老师……”陈启忽然低声唤道,右眼看向高岚,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迷茫,“我……我真的能……面对他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和不确定。一直以来,他都在被动地承受、挣扎、适应,但这一次,吴镜玄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用一个眼神(或者说,一道意念)就几乎击溃了他。双方力量的差距,如同天堑。
高岚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地将绷带打好结,确保不会过紧也不会松脱。然后,她坐回旁边的椅子,目光平静地迎上陈启那只充满惶恐的右眼。
“陈启,”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沉淀下来的力量,“记得你第一次独立完成尸检,面对那具高度腐烂、布满蛆虫的尸体时吗?你吐了,吐得很厉害,脸色比现在还要难看。”
陈启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高岚会提起这件往事。
“我当时告诉你,”高岚继续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解剖室,“恐惧和恶心,是正常的。我们是人,面对死亡和未知,本能就会抗拒。但重要的是,吐完之后,你擦干净嘴,又走了回来,拿起了手术刀。你没有逃跑。”
“现在,情况是更糟了。我们面对的,是超出常理的东西,是一个掌握了这种力量的疯子。”高岚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但是,陈启,你也没有逃跑。你明明可以躲在医院,躲在我们的保护后面,但你选择了靠近他,去感知他,哪怕会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落在染血的绷带上,语气转而深沉:“这只眼睛,这些血,不是你的耻辱,是你的勋章。是你敢于直面恐怖的证明。吴镜玄再可怕,他也只是一个走上了邪路的‘人’。他利用死亡,玩弄生命,而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阻止他,是为了守护生命存在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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