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虚无,而是被断续的、模糊的感官碎片所填充。陈启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昏迷的深渊边缘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在颠簸,身体被某种力量承托着移动,耳边是压抑的喘息、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
剧痛已经从尖锐的撕裂感,转化为一种弥漫全身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尤其是左眼,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永久地按在了那里。但比肉体痛苦更清晰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某种庞大存在“标记”了的异样感——那是吴镜玄最后投来的、带着愠怒与兴趣的目光所留下的印记。
“……坚持住……就快到了……” 是铁砧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抑的焦急。
陈启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皮缝隙,右眼的视野模糊而晃动。他看到了铁砧紧绷的下颌线,看到了被他背在身后的、昏迷不醒的王刚那苍白的侧脸,看到了旁边持枪警戒、不时回身点射的猴子那满是汗水和油污的侧影。
他们在撤退。沿着来时的路,或者说,沿着一条猴子临时找到的、相对安全的撤离路径。
通道不再安全。H-7节点核心虽然被陈启强行干扰,陷入了暂时的紊乱,但吴镜玄对这张网络的控制力远超想象。那些失去统一指挥的机械构造体并未完全瘫痪,反而像是被激怒了般,呈现出更狂躁、更不可预测的攻击性。它们从通风口、从破损的墙壁后、从地面的格栅下,如同潮水般不断涌出,凭借数量优势,进行着自杀式的扑击。
“左边!”猴子低吼,一个精准的点射,将一只从阴影中扑出的构造体头部晶体打爆。
铁砧背着王刚,行动受限,只能依靠灵活的走位和猴子的火力掩护,在狭窄的通道内艰难穿行。每一次爆炸的余波,每一次子弹撞击墙壁的跳弹,都让陈启本就脆弱的精神如同被重锤敲击。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残酷的突围场面,将微弱的意识沉入体内。左眼处的“坐标感”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刚才那不计后果的“入侵”而变得更加清晰。他能模糊地“感觉”到,H-7节点就像一颗被强行抑制了跳动的心脏,虽然紊乱,却并未停止,仍在挣扎着,试图重新连接上那张巨大的网络。而远方,机械厂方向的“虚无之壳”,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冰冷而耐心的威压。
他们只是暂时斩断了一根丝线,远未伤及网络的根本。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一股相对新鲜、却依旧带着霉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到达撤离点!”猴子喘息着报告,“入口安全!”
陈启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放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勉强睁开右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废弃设备间里,头顶有一个通往地面的、被伪装过的竖井入口,微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透下。铁砧正在将王刚平放在地,进行紧急止血和固定。猴子则守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王队情况怎么样?”陈启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失血过多,必须立刻手术。”铁砧头也不抬,动作却异常迅速专业,“猴子,联系指挥中心,请求紧急医疗支援和空中接应!把我们的坐标和情况发出去!”
“信号被严重干扰!尝试强行突破!”猴子立刻操作着通讯设备,屏幕上显示着剧烈的信号波动。
陈启靠在墙上,感受着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般流逝。左眼的剧痛和精神的透支,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铁砧忙碌的背影,看着王刚毫无血色的脸,一股深沉的疲惫和自责涌上心头。
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能够更精确地控制能力,或许王刚就不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嘀嗒”声,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来自外界,更像是某种……内在的计时器被触发了。
他猛地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左眼深处的“坐标感”。
那并非指向机械厂,也不是指向刚刚逃离的H-7节点,而是指向了他自己!更确切地说,是指向了他与吴镜玄之间,那根因多次交锋和最后隔空对视而无形中连接起来的“丝线”!
“嘀嗒……嘀嗒……”
声音规律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倒计时意味。
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仿佛经过严重干扰的信息流,顺着那根“丝线”,强行挤入了他的意识——
不是语言,而是一幅模糊的、不断闪烁的画面:一个巨大的、布满锈蚀齿轮和管道的空间中心,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陈旧学者袍的身影,正缓缓抬起手,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与陈启左眼感知中同源的、却更加凝练和恐怖的幽蓝光芒。而在那身影前方的虚空中,一个由光芒构成的、缩小了的城市模型正在缓缓旋转,模型之上,几个光点正在依次亮起,其中两个,异常明亮——一个代表着刚刚受创的H-7节点,而另一个……赫然指向了他们此刻所在的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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