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着意识,隔绝了光,也隔绝了痛。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片永恒的、温暖的沉寂。仿佛回归了母体,又仿佛沉入了生命最源初的海洋。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这片黑暗。
不是视觉上的光,而是感知的回归。
陈启首先感觉到的,是重量。身体的重量,压在某种坚实的表面上。然后是触感,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接着,是声音——极其微弱,仿佛隔着水层,是仪器规律的低鸣,还有……压抑的呼吸声?
他尝试移动手指,回应这重新建立的连接。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伴随着骨骼和肌肉深处传来的、被过度透支后的酸痛。但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活着。
他艰难地,一点点撑开了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
光线涌入,有些刺目。他下意识地想闭上左眼缓冲,却只感觉到右边视野的变换,左边……一片空洞的、带着轻微压力的黑暗。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猛地撞击在一起——沼泽,监测站,冰冷的宣言,沸腾的乳白色海洋,老学者的笔记,黑暗的漩涡,以及最后……那试图将一切存在都碾碎的、源自古老囚徒的恐怖注视……
“呃……”一声沙哑的、不成调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溢出。
这细微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陈启?!”
一个充满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女声猛地靠近,是李静。她的脸出现在他右眼的视野上方,眼圈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王刚那粗犷的面容也挤了进来,胡子拉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却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操!你小子总算舍得醒了!”
高岚的身影出现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推了推眼镜,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陈启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右眼艰难地聚焦。他们都很疲惫,很憔悴,但都活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他干涩的心头。
他尝试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水……给他水!”高岚立刻提醒。
李静连忙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着陈启的嘴唇,然后一点点喂他喝下少许。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陈启缓了缓,再次尝试发声,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一些:“……这……是哪里?”
“一个新的安全点,我们叫它‘灯塔’。”王刚回答道,声音低沉,“比‘阿尔法’更隐蔽,也更……坚固。”他没有详细解释是如何从“原点”那恐怖的力场中撤离的,但那简短话语中蕴含的艰险,不言而喻。
陈启点了点头,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左眼上。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粗糙的布料,感受着下面空荡荡的、带着轻微刺痛的虚无。
“……它……”他轻声问,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高岚走上前,语气尽可能平静和缓:“你的左眼……在最后与那股力量的直接对抗中,受到了根源性的……损伤。我们保住了你的生命,但视觉神经和相关的……能力承载结构,已经无法恢复。”
陈启沉默着,指尖停留在纱布上,没有移开。右眼的目光有些失焦,仿佛在透过那层纱布,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失去的东西。
没有预想中的崩溃或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或许,在意识沉沦的漫长过程中,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结局。
他失去了“观死之眼”,那曾带给他无尽恐慌,却也赋予他独特视角,最终引他向毁灭与重生的能力之源。
“……也好。”许久,他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丝……解脱?
他放下手,目光重新聚焦,看向高岚:“……笔记呢?”
高岚立刻从旁边一个特制的保管箱里,取出了那本老学者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似乎更加陈旧了,甚至边缘出现了几道新的细微裂痕,仿佛也经历了那场大战的摧残。但当陈启的手触碰到它时,一股熟悉的、温润平和的暖意,依旧缓缓流淌进他的掌心,带来一丝慰藉。
“它损耗很大,但核心的意念还在。”高岚说道,“也多亏了它最后时刻散发的力量,形成了一层保护,我们才能勉强将你从‘原点’带出来。”
陈启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与过去、与那场惨烈战斗、也与某种古老传承最后的连接。
“城市……怎么样了?”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李静调出了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城市的实时监测数据。“‘原点’区域的异常力场在你昏迷后逐渐消散了,那个黑暗漩涡也消失了。吴镜玄……不知所踪。城市整体的‘生机场’在你昏迷期间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低迷后,正在缓慢恢复。你之前点亮的那些‘存在坐标’,大部分依然稳定,像锚点一样,帮助着城市的‘秩序场’进行自我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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