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与昏黄的灯火在破败的庭院中交织,将陈启和吴镜玄的身影勾勒得明暗不定。吴镜玄那句“站在岔路口”的诘问,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陈启的心头,在寂静的夜里激起无声的回响。
继承守拙的“守望”?还是走向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是什么?是像吴镜玄和陆明远那样,试图以自身意志“修正”世界?还是……别的?
陈启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桌上那面布满裂痕的“观死镜”,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仿佛倒映着他内心翻腾的思绪。他能感觉到怀中那面镜子传来的、温润而坚定的守护之意,那是守拙跨越时空留下的指引。但同时,吴镜玄所揭示的关于“钥匙”作为“缓冲器”和“过滤器”的恐怖真相,也让他对自身的存在价值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如果‘钥匙’的存在,只是为了迎接一个可能毁灭现有世界的‘存在’降临,”陈启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吴镜玄,“那么‘守望’的意义又是什么?延缓毁灭的过程吗?还是说,守拙先生所追求的,并非单纯的维持现状?”
吴镜玄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陈启能立刻抓住关键感到满意。“很好的问题。守拙与我,与陆明远,最大的分歧就在于此。”他微微前倾身体,煤油灯的光晕在他深陷的眼窝中跳动,“陆明远先生认为,现有的秩序本身就是一种‘病态’,是阻碍世界走向更高层次完美的枷锁,必须打破。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在疯狂中,我曾无比认同这一点,并将之极端化,试图以死亡来‘净化’。”
“但守拙不同。”吴镜玄的语气变得凝重,“他认为,现有的秩序固然不完美,充满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杂音’,但这恰恰是这个世界活力与可能性的体现。那扇‘门’后的‘存在’,其本质很可能是某种绝对的、冰冷的、剔除了所有‘冗余’的‘终极秩序’。它的降临,或许能带来‘完美’,但也将彻底抹杀所有的‘可能性’,将世界变成一个……静止的、永恒的标本。”
“守望者的职责,并非是阻止‘门’的打开——那或许是某种宇宙周期般的必然。我们的职责,是在‘门’开启的过程中,利用‘钥匙’的特性,尽可能地缓冲冲击,过滤掉那些过于极端、足以瞬间扼杀所有可能性的规则,为这个世界,为生灵,争取更多适应和选择的时间,甚至……寻找到一条能与门后‘存在’共存,或者引导其力量走向不那么极端道路的可能性。”
他深深地看着陈启:“这就是守拙的‘守望’。不是固步自封,而是在承认宏大必然的前提下,于夹缝中,为渺小的个体和变化的可能,争夺一线生机。这比陆明远那种推倒重来的‘修正’,要艰难无数倍,也……伟大无数倍。”
陈启屏住了呼吸。吴镜玄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许多的迷雾。他明白了守拙留下“观死镜”的深意,不仅仅是引导他观察死生,更是希望他能理解这纷繁复杂现象背后,那份对“可能性”的坚守。
“那你现在呢?”陈启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但含义已然不同,“你清醒了,你看清了这一切。你……选择哪条路?”
吴镜玄缓缓靠回椅背,仰望着那片重又被薄云遮掩的夜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释然、疲惫与一丝悲凉的笑容。
“我?”他轻轻摇头,“我已经没有选择的资格了,陈启。我的灵魂早已在疯狂和偏执中千疮百孔,我的双手沾满了无法洗净的罪孽。我就像一面彻底破碎、又被强行粘合起来的镜子,虽然暂时能映照出些许真实,但裂痕永存,再也无法承担起‘钥匙’的职责,甚至连作为‘缓冲器’的资格都失去了。”
他的目光落回陈启身上,那古井般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希望”的光芒:“但你不同。你是新生的‘钥匙’,你的‘镜屋’虽然受损,却拥有着更强的可塑性和潜力。你接触过守拙的传承,也感受过陆明远一脉的扭曲,更直面过‘秩序之扉’的威严……你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起点上。”
“我不是在要求你继承谁的道路。”吴镜玄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我是在告诉你,你面前的可能性,或许比守拙和陆明远所设想的,都要更多。你或许……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既能应对那必然到来的‘冲击’,又能更好地守护这片星空下,那些脆弱却珍贵的‘可能性’的路。”
属于自己的路……陈启咀嚼着这句话,感到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也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时,吴镜玄的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丝。他那短暂的清明与平静,似乎正在迅速消退。
“时间……不多了……”他喘息着,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祂’的低语……还在……我只是暂时……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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