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信标塔锈蚀的钢铁阶梯,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陈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并非完全源于疲惫的攀爬,更是因为塔顶那个等待的身影所带来的无形压力。林瑶跟在他身后,步伐因腿伤而略显滞涩,但她的呼吸平稳,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紧紧锁定上方。
塔顶的平台比想象中宽敞,但边缘的护栏大多锈蚀断裂,使得站在这里凭栏远眺,多了几分惊心动魄。吴镜玄就站在平台中央,一张简陋的矮几,两只蒲团,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白汽,茶香清冽,与周围荒芜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约莫六十许岁,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岁月与智慧。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灰色中式外套纤尘不染。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底最深的秘密。他看向陈启和林瑶,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近乎长辈见到晚辈般的笑意。
“来了。”他声音平和,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仿佛能安抚人心,却又暗藏锋芒,“荒野奔波,辛苦了。粗茶一盏,聊以解乏,请坐。”
他没有丝毫敌意流露,仿佛他们真的是应邀前来品茗论道的友人。
陈启和林瑶没有动,警惕地站在平台入口处。
“吴镜玄?”林瑶冷声开口,打破了这看似祥和的假象。
“正是老夫。”吴镜玄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林瑶,最终停留在陈启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欣赏?“陈启小友,观你气色,左眼‘寂灭之种’已初步扎根,并能引动‘静澜石’共鸣,可喜可贺。看来观测站一行,虽险死还生,于你却是机缘匪浅。”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甚至连陈启左眼那力量的名称——“寂灭之种”都一清二楚!
陈启心中一凛,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迎上对方的目光:“你引我们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自然。”吴镜玄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斟了两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素白瓷杯中荡漾,“请坐。站着说话,并非待客之道,亦非论道之姿。”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陈启和林瑶对视一眼,知道僵持无益,便小心地走到矮几前,并未坐下,只是站着。
吴镜玄也不强求,将一杯茶轻轻推向陈启的方向:“尝尝,旧时代的‘云雾灵芽’,如今已近乎绝迹,能清心明目,或许对你驾驭‘寂灭之种’有所裨益。”
陈启没有去碰那杯茶。
吴镜玄笑了笑,也不介意,端起自己那杯,轻嗅茶香,悠然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关于我,关于‘死线’,关于你们体内的力量,关于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
他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林组长,你可知‘灯塔’建立的真正目的?并非为了应对所谓的‘异常事件’,那只是表象。它的核心使命,是寻找并控制‘钥匙’,也就是如陈启小友这般,能够窥见并干涉‘死线’的个体。因为只有‘钥匙’,才能在那终将到来的‘大寂灭’中,为人类文明争取到一线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林瑶瞳孔微缩,但脸上不动声色:“危言耸听。‘灯塔’的职责是守护秩序。”
“秩序?”吴镜玄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怜悯,“建立在沙硕之上的秩序吗?林组长,你可见过‘死线’真正的模样?不是陈启小友眼中那些线条,而是构成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冰冷而宏大的‘死亡’本身?万物皆有其寿,文明亦不例外。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它的‘死线’早已浮现,并且正在不断收紧。”
他抬起手,指向塔外那片被污染的大地:“这些畸变,这些污染,不过是世界死亡过程中逸散出的‘死气’,是伴随而来的微不足道的‘炎症’罢了。‘灯塔’所做的,不过是试图用止痛药缓解发炎的症状,却对体内正在扩散的癌变视而不见。”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陈启和林瑶的心上。
“那你呢?”陈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的‘净化’,又是什么?肆意修改他人的死线,剥夺生命,这就是你对抗‘大寂灭’的方式?”
吴镜玄看向陈启,眼神复杂:“修改?不,孩子,你理解错了。我并非‘修改’,而是‘修剪’。园丁看到枯枝败叶,会将其剪去,以保全整棵树木的生机。我所做的,不过是剪除那些早已被‘死气’深度侵蚀、无可救药,并且会加速整体崩坏的‘枯枝’罢了。他们活着,本身就是对剩余生机的消耗与污染。这是一种必要的……牺牲。”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与无奈:“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最初,我也曾抗拒、恐惧。但当你真正看清这世界的终局,明白所有挣扎在宏大的‘死线’面前何等渺小,你就会理解,有时,最快的刀,才是最仁慈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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