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的“苏醒”,并未带来预期的喜悦与释然,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玄武”基地本就暗流涌动的深潭,激起了更为复杂的涟漪。他如同一张被彻底擦去的画布,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命底色,所有构成“陈启”这个人格的线条与色彩,都消失在那场“炉心”深处的浩劫之中。
林瑶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悲痛后,迅速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悲伤无用,沉沦更是对陈启付出的背叛。她将那份蚀骨的痛楚深埋心底,转而以惊人的冷静和效率,投入到对当前局面的应对中。
她与高岚教授、王刚以及基地新任的指挥官——一位沉稳干练、代号“山峦”的中年大校——组成了临时的核心决策小组。首要任务,是应对总部派来的联合评估团。这些来自不同部门的专家,带着审视与质疑,详细核查海伦娜行动的所有细节,尤其是林瑶最后冲入“炉心”的决策,以及陈启眼下这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状态。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评估团的负责人,一位目光锐利的战略分析专家,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桌上。
“林瑶组长,‘终烬’行动成功摧毁敌方重要据点,解救多名人质,功不可没。但关于你最后阶段的个人决策,以及陈启同志目前的……非正常状态,我们需要一个更令人信服的解释。”他的话语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这关系到后续资源的调配,以及……对整个事件性质的最终定性。”
林瑶坐在对面,脊背挺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冷静。她没有回避,将事先准备好的、经过精心措辞的报告递了过去,同时开始了陈述。她隐去了“炉心”内意志交融的具体过程,将其描述为一种基于陈启残存意识引导下的、针对能量核心的殊死一搏。
“……当时的情况,常规手段已无法阻止能量核心的暴走和吴镜玄的仪式。陈启同志以残存的意志为我们指明了核心弱点——即‘初火之种’与能量场的连接节点。我的行动,是唯一可能打断仪式、挽救那些孩子、并尝试为陈启争取一线生机的选择。至于他现在的状态,”林瑶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认为,这是在那种超越常规的能量冲击下,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大脑活动模式特殊,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他依然是我们应对‘普罗米修斯之火’威胁最关键的资产。”
她的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既说明了行动的必要性,又将陈启的状态引向了有待研究的“特殊资产”方向,而非单纯的“事故后果”或“失控风险”。
评估团的专家们交头接耳,显然,林瑶的解释虽然无法完全打消所有疑虑,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合理的框架。最终,评估暂时告一段落,结论待定,但基地的日常运作和研究权限得以保留。
送走评估团,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如何面对一个“空白”的陈启。
医疗和心理团队尝试了各种方法。他们播放他过去常听的古典乐,展示他熟悉的案件卷宗照片,甚至让王刚穿着常服、带着他以前喜欢的食物出现在病房里……但一切如同泥牛入海。陈启的眼神始终空洞,对外界的这些“记忆锚点”毫无反应。他像一台仅仅维持着基础运行的操作系统,无法加载任何名为“过往”的应用程序。
然而,高岚教授带领的研究团队,在持续监测中,却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陈启那缓慢而深沉的脑波,并非完全静止。当林瑶长时间待在观察室外,透过玻璃凝视他时(尽管他不可能“看到”),他脑波中某些特定频率的波动会出现极其细微的、统计意义上的增强。而当林瑶因为处理公务暂时离开后,这种波动又会缓缓恢复到基线水平。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高岚在核心小组会议上提出这个发现时,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他的意识层面一片空白,但某种更深层的、或许与林组长在‘炉心’内共同经历留下的‘印记’,却在产生反应。”
这个发现,像黑暗中划过的第一丝火星。
林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每天固定抽出几个小时,不再仅仅隔着玻璃观察,而是走进陈启的病房,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如同对待一个极度敏感的实验对象,开始进行一种近乎“单向”的交流。
她不再急切地追问“你是谁”、“记得我吗”,而是像对着一个沉睡的朋友,或者一块空白的画布,平静地述说。
她讲述外面天气的变化,讲述基地里发生的琐事,讲述对缴获资料的分析进展,甚至偶尔会提到一些他们过去共同经历、但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某次一起加班到深夜后吃的街边摊馄饨味道,比如王刚某个蹩脚的笑话……
她的声音平和,不带过多情绪,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任务。她不确定他能否“听”到,更不确定他能否“理解”。这更像是一种基于那微弱“共鸣”的尝试,一种笨拙的、试图在那片空白上重新留下第一笔痕迹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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