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圣与“闹鬼”的别院
(起)
范仲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欧阳修的建议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眼前的迷雾,却也让他心头剧震。
“求变于宫闱之内”。
这简短的七个字,意味着打破常规,绕过以吕夷简为首的中书门下常规奏事流程,直接向皇帝求助。这无疑是极其冒险的一步。成功了,或可打开局面;失败了,不仅“发改委”前途堪忧,他本人也会被贴上“倨傲”、“邀宠”、“破坏体制”的标签,为清流所不齿。
值房内寂静无声,只有更漏滴答。一边是吕相老谋深算的掣肘,步步紧逼;一边是官家殷切期待的目光,与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范仲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想起了官家谈及“发改委”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先帝或更早的君王眼中见过的、混合着激情与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的神采。他想起了官家描述“顶层设计”、“统筹协调”这些新奇词汇时,虽然听得半懂不懂,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种试图将国家力量拧成一股绳的宏大构想。
“若因循守旧,畏首畏尾,又如何对得起陛下信重,如何践行‘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志?”范仲淹低声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不再犹豫,铺开一张新的奏札,却不是写给中书,而是直接写给皇帝。他以最简练的文字,禀明了选址遇到的困难——旧库院被工部“依法”占用,以及吕相公“建议”的景明坊宅院位置过于偏远,不利于协调六部事务。他没有提及任何猜测与怨怼,只陈述事实,最后恳请陛下圣裁,为新衙署指定一处落脚之地。
写罢,他用火漆仔细封好,唤来一名绝对信得过的心腹长随,低声嘱咐:“将此札,设法直接递入宫中,交到御前内侍陈忠和陈都知手中,就说……范仲淹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新衙’立基,恳请陛下御览。”
(承)
长随领命而去,范仲淹的心却并未放下。他知道,这封奏札能否顺利到达官家手中,本身就是一个未知数。宫门重重,耳目众多,吕夷简的势力,未必不能延伸到内廷。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范仲淹无心处理其他公务,只是对着那张汴京地图,反复思量着各个可能的备选地点,却又一一否定。皇城附近,但凡稍微像样点的官产,哪一个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直到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左右),那名长随终于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范仲淹精神一振。
“主人,奏札已通过陈都知递上去了。陈都知让小人带回一句话……”长随压低声音,“官家览奏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让范卿未时三刻(下午五点半)于延和殿偏殿见驾。’”
成了!范仲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官家愿意见他,便是成功了一半。
未时三刻,范仲淹准时来到延和殿偏殿。这里并非正式朝会的宫殿,气氛相对轻松一些。他在内侍的引导下步入殿中,却见官家赵祯并未坐在御座上,而是蹲在殿中央,围着一个巨大的、用沙土和木块堆砌而成的粗糙模型,正拿着根小棍指指点点,旁边还站着同样一脸专注的太监陈忠和。
“范卿来了?快过来看!”赵祯头也没抬,兴奋地招手。
范仲淹走近一看,那沙盘模型勾勒的似乎是汴京城的轮廓,其中皇城、御街、里坊依稀可辨。
“陛下,这是?”
“这是朕让陈伴伴找人临时弄的,粗糙了点,但看个大概没问题。”赵祯用木棍点在皇城东南角一处标识上,“你说的问题,朕知道了。吕相公‘考虑周到’,工部也‘恪尽职守’嘛。”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范仲淹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的一丝冷意。
(转)
赵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炯炯地看着范仲淹:“地方,朕给你找好了,就看范卿你敢不敢要。”
他手中的木棍移向沙盘上另一处位置——正是范仲淹之前注意到的那片紧邻御街、荒废的皇家别院!
“此地,前朝时为一座王府,后因故荒废。位置绝佳,距离大内不过一射之地,院落广阔,房屋结构也还算完整。”赵祯说道,“唯一的缺点嘛……就是民间传闻,此地不太干净,有些神神鬼鬼的说法,所以一直空着,没人愿意去触霉头。”
范仲淹看着那处地点,心脏砰砰直跳。位置确实无可挑剔,比那旧库院好了不知多少倍!至于闹鬼……他范仲淹一生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惧鬼神?
“陛下,”范仲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若能得此地为衙署,臣,万死不辞!些许怪力乱神之说,不足挂齿!”
“好!”赵祯抚掌一笑,他要的就是范仲淹这股子不信邪的劲头,“既然如此,此地就划给‘发改委’了!明日朕就让有司将地契房契移交与你。一应修缮、改建,由你全权负责,所需费用,依旧从内帑支取,不必经过户部那群老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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