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3日,北京工人体育馆穹顶下的灯光暗了又亮,掌声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一场“春之声”文艺汇演在《小螺号》清澈嘹亮的尾音中落下帷幕。林小曼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在她额角凝着细密的汗珠上跳跃,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和经久不息、近乎沸腾的掌声与呼喊。她微微喘息着,向台下鞠躬,红色演出服的裙摆像盛放的花瓣,旋开又收拢。
后台卸妆时,歌舞团的团长几乎是冲进来的,脸上是压不住的激动红光,手里还捏着几张皱巴巴的观众纸条。“小曼!成了!彻底成了!”他声音都在抖,把纸条塞过来,“你看看!全是点《小螺号》的!外头观众堵着退场口不走,就等着再听一遍呢!” 纸条上字迹各异,内容却出奇一致:“再唱一遍小螺号!”“太好听了!还想听!”
这股热潮并未随着汇演结束而冷却,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曼发现自己的生活被一种奇异的声浪包围了。清晨去歌舞团练功,胡同口副食店门口排队买冬储大白菜的大爷大妈,会冲她咧嘴笑:“小曼老师,今儿广播里又放你那‘小螺号’啦!听着真提气!”蹬着三轮车送蜂窝煤的板爷,车把上挂着的破旧半导体里,也咿咿呀呀地飘出“小螺号,滴滴滴吹…”的旋律。更别说团里那些年轻的学员,走路都蹦蹦跳跳地哼着调子,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这股风潮迅速从民间反馈到了官方。汇演结束不到一周,团长召开全团大会,当众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经上级文化部门研究决定,歌舞团将与中国唱片总公司正式合作,将《小螺号》这首歌录制出版,面向全国发行!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整个歌舞团。排练厅里,走廊上,食堂里,到处都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林小曼成了绝对的中心,走到哪里都被热情的祝贺和好奇的询问包围。
“小曼姐!唱片公司的人什么时候来?”
“听说要拍封面照片?穿什么衣服好?”
“以后咱们团是不是就指着这首歌吃饭啦?”
林小曼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心底的波澜只有自己知道。从一个在《红色娘子军》里跳群舞的演员,到《嫦娥奔月》的领舞,再到如今,名字即将印在磁带封面上、歌声将传遍全国的歌手,这变化快得让她有些恍惚。
四月中旬,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王府井新华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蜿蜒曲折,多是年轻人,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书店巨大的玻璃橱窗里,新张贴的海报鲜艳夺目:湛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赤着脚的少女侧影,正对着远方吹响一只洁白的海螺。少女的剪影灵动飞扬,海报上方一行醒目大字:
《小螺号》——林小曼演唱
中国唱片总公司 荣誉出品
队伍前端一阵小小的骚动,店员搬出几个纸箱拆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磁带。塑料盒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缠绕着黑色磁带的带芯。封面正是海报上那个吹螺少女的清晰彩照,林小曼明媚的笑容和那双仿佛盛着大海星辰的眼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封底印着简短的歌曲介绍和演唱者信息。
“来了来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给我两盒!一盒寄给我妹!”
“我要三盒!我们宿舍一人一盒!”
定价:5.5元一盒。这在当时绝对算不上便宜,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几天的工资。但购买的热情却空前高涨。柜台后的售货员忙得满头大汗,收钱、递磁带,动作飞快。印着“林小曼”名字的磁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向全国扩散开去。
几乎是一夜之间,“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的旋律,如同春风拂过大地,响彻了大江南北。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每周一歌”栏目,连续三周播放《小螺号》,主持人用热情洋溢的声音介绍这位“歌坛新星”。地方电台竞相效仿,点播率居高不下。工厂车间的广播喇叭里,在工间休息时会突然响起这欢快的旋律,让疲惫的工人们脸上露出笑容。学校的课间操音乐偶尔也会被它取代,操场上瞬间充满孩子们的欢笑和跑跳的身影。就连行驶在乡间土路上的长途汽车,司机也喜欢放上一盒翻录的磁带,让这充满阳光气息的歌声,伴随着颠簸和尘土,飘向田野和村庄。
林小曼的名字,连同她那清澈、明亮、充满生命力的歌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全国。她收到的信件开始成捆成捆地出现在歌舞团传达室。有热情洋溢的赞美信,有稚嫩的儿童画(画着大海、海鸥和吹螺的小姑娘),有文艺团体的演出邀请函,甚至还有来自南方海岛的渔民,在信里说这歌让他们想起了出海的日子……
名气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有无形的压力。团里对她的要求更高了,演出任务排得更满。走在街上,开始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大胆地上前要求签名。以前去副食店买菜,售货员顶多笑着问一句“小曼来啦?”,现在则会热情地拉着她问:“哎,小曼,你们团里那个谁谁谁,是不是真有那事儿?” 或是,“能不能帮我弄两张你们演出的票?我闺女可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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