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泛黄的家传医册,如同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数代积累的医学宝库,也彻底打开了凌霜紧闭的心扉。自那日分享秘方后,她与苏芷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种质的变化。
“合作”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们的相处。那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靠近,一种基于共同信念和相互欣赏的吸引。
苏芷的药研帐,不再仅仅是苏芷一人的天地。凌霜来得越来越频繁,有时是为了共同探讨医册中某个晦涩难懂的方剂,有时是拿着自己新拟的药方来请苏芷用她那套“验证”之法看看有无疏漏,有时,甚至只是抱着一卷医书,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偶尔抬头,与同样在忙碌的苏芷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帐内常常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器皿轻碰,或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但这份安静并不沉闷,反而流淌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专注而和谐的氛围。空气中混合着苏芷那些化学试剂的微涩、植物样本的清新,以及凌霜带来的、品质上乘的药材的醇厚香气,构成了一种独属于她们二人的、复杂而和谐的气息。
苏芷发现,凌霜并非她最初印象中那个只有清冷和骄傲的女子。在探讨医理时,她思维敏捷,引经据典,却又并不泥古,能够接受新的思路,甚至偶尔会因为一个精妙的药理推论而眼睛发亮,流露出几分这个年纪女子应有的鲜活。而她对于药材性状、炮制火候的把握,精准到了一种近乎艺术的程度,常常让苏芷这个习惯了量化数据的现代人也为之叹服。
凌霜也同样在重新认识苏芷。剥开那层因“来历不明”和“手段奇特”而笼罩的神秘面纱,她看到的是一个心思纯粹、对知识和真理抱有极大热情的灵魂。苏芷的逻辑清晰得可怕,看待问题总能直指核心,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方法背后,往往隐藏着严密的因果链条。更重要的是,苏芷身上有一种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平等”
既不因她的家世和药王谷背景而刻意逢迎,也不因她曾经的敌意而心存芥蒂,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就事论事的态度。这种态度,让凌霜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在。
她们开始一起用膳。起初只是偶然,在一次讨论忘了时辰后,凌霜顺口邀请苏芷去她帐中用些点心。后来便成了习惯。凌霜会吩咐侍女准备些清淡可口的菜肴,有时甚至会亲自下厨,炖一盅药膳汤。苏芷则会带来一些她自己用野果尝试酿造的、味道奇特的“酵素”,或是用军营里有限材料烤制的、形状不太规则但味道尚可的饼干。
饭桌上,话题也不再局限于医药。
凌霜会说起药王谷四季的景致,说起她幼时跟着祖父辨认草药、因认错一味药而被罚抄医书的趣事,语气中带着对往昔时光的怀念。她也会提及京城的一些风土人情,虽言辞谨慎,但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繁文缛节的不耐,让苏芷看到了她清冷外表下另一面。
苏芷则会在不泄露自身来历的前提下,分享一些“海外”的奇闻异事,比如某些地方的人用树皮提炼药物治疗热病,或是用极其微小的“透镜”组合起来,能看到水中游动的、形如小舟的“生物”。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常常让凌霜听得入了神,追问不休。
她们还结伴去营地附近的山坡采药。
晨曦微露,露水未曦。两人背着药篓,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凌霜熟知每一种草药的生长习性,能精准地找到它们的位置,并讲解其药性和采摘要点。苏芷则负责记录、绘制简易图谱,并用她带来的工具测量土壤的酸碱度、环境的湿度等数据。
“你看,这株三七,年份足,芦头饱满,是上品。”凌霜小心地挖出一株草药,递给苏芷看,眼中带着献宝似的笑意。
苏芷接过,仔细看了看,又用随身的放大镜观察其根茎纹理,点头道:“确实。而且生长在朝东的山坡,日照充足,有效成分积累可能更丰富。”她记录下来,又补充道,“不过这边坡陡,下次来要更小心些。”
凌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头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山林静谧,鸟鸣清脆。她们时而低声交谈,时而默契地沉默搜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她们身上跳跃着斑驳的光影。一种无需言说的陪伴感,在采药的过程中静静流淌。
偶尔,她们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泡上一壶安神茶,并肩坐在帐外,望着边关格外清澈辽阔的星空。
没有讨论医书,没有分析病例,只是静静地坐着。
凌霜会轻轻哼起一首药王谷流传的古调,旋律悠远而略带伤感。苏芷则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起调中的典故。
“苏芷,”有一次,凌霜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然轻声问道,“你说,天上的星星,离我们究竟有多远?上面……也会有人吗?”这个问题,带着几分少女的遐思,与她平日清冷的形象有些不符。
苏芷沉默了一下,看着那片熟悉的、却又因时代不同而感觉有些陌生的星空,缓缓道:“很远,非常远。上面……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但宇宙浩瀚,生命的存在,未必只有我们这一种形式。”她的回答,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冷静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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