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长安城仿佛所有的繁华与喧嚣,都汇聚到了新晋晋国公林枫的府邸之前。朱漆大门上那对熠熠生辉的鎏金兽首衔环,见证着络绎不绝的华贵车驾,它们几乎将整个坊区的街道堵塞。从清晨起,身着各色官袍、头戴进贤冠的权贵们,便手持泥金请帖,在这座煊赫府邸前递上名刺,由中门引入。今日这场由林枫做东,庆祝其凯旋与晋爵的盛宴,俨然已成为长安城权力核心层一次半公开的聚会与角力场。
府邸之内,早已是另一派洞天。回廊之下,悬挂着从江南快马加鞭运抵的、轻薄如雾的鲛绡纱帷幔,微风拂过,如梦似幻。庭院之中,名匠精心布置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其中不乏从岭南不惜代价运来的珍稀品种,幽香暗浮。数百名训练有素的仆从,身着统一的靛蓝色细麻服饰,步履轻盈而迅捷,如同无声的溪流,手捧鎏金酒器、琉璃盘盏,在越来越多的宾客间穿梭伺候,动作精准,悄无声息,彰显着顶级豪门的底蕴与规矩。
“太子左庶子、高国公到——!”
“尚书左仆射、齐国公到——!”
“司徒、楚国公到——!”
“左武侯大将军、潞国公到——!”
司仪洪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唱名声此起彼伏,每一个重量级名字的报出,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早已到来的宾客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每一位贵客的莅临,都伴随着一阵刻意压低的寒暄与目光的交汇。
林枫身着象征最高品级的绛紫色国公常服,腰束九环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立在最为核心的“九曲堂”前的垂花门下,亲自迎候最重要的宾客。他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与每一位重量级来宾寒暄时,言辞精准,态度不卑不亢,既维持着必要的亲切,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令人如沐春风,又不敢轻易僭越。
“晋国公今日,当真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好生气象啊。”杨素在儿子杨玄感的陪同下缓步而来,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深紫色文官袍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中熙熙攘攘、冠盖云集的场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这般煊赫排场,便是寻常亲王开府,怕也有所不及了。”
林枫执礼如仪,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微笑道:“蒙陛下天恩,侥幸立下微末之功,得赐宅邸。今日略备薄酒,不过是酬谢陛下隆恩,并答谢诸位同僚往日于军国大事上的照拂与提携。司徒大人位高德劭,今日肯拨冗亲临,实乃林某之幸,顿使寒舍蓬荜生辉。”
二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似有无形的电光石火一闪而逝。一旁的杨玄感按捺不住,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张扬插话道:“听闻晋国公府上新近收罗了一批原陈宫廷的吴地乐师,曲艺精湛,今日我等可是要托国公的福,一饱耳福了。”
“杨将军说笑了。”林枫目光转向杨玄感,语气依旧淡然,“不过是些亡国之音,聊助雅兴罢了,岂敢当‘精湛’二字?比之司徒府上蓄养的北地慷慨之声,怕是逊色不少。”他轻巧地将话题带过,随即目光已转向新到的一批重要宾客,含笑迎了上去,将杨素父子不动声色地交给了迎宾的管事引导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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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后宅深处的主院“荣禧堂”内,却是一番与外间喧嚣浮华截然不同的、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王婉宁端坐在梳妆镜台前,因临近产期,她无法久坐,腰后垫着厚厚的软枕。两名心灵手巧的贴身侍女,正万分小心地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盘成复杂而庄重的一品诰命夫人朝天髻。她身上已穿着那身正红色、用金线细致绣满云霞与翟鸟纹样的沉重诰命吉服,象征着女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那硕大如鼓、紧绷如球的腹部,将华美的礼服高高顶起,使得她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短促,需要极力维持平衡,才能端住这身沉重的行头。尽管脸色因双胎的沉重负担而略显苍白,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她眉宇间那抹属于晋国公府主母的雍容、威仪与镇定,却未曾稍减。
月娘捧着一叠厚厚的礼单,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夫人,前院刚传来的消息,目前已到了二十七位公爵、四十三位侯爵,伯、子、男及各级在京重要官员,已超过两百位。按您之前的吩咐,已将各位大人带来的女眷,都先行引到临水阁那边奉茶歇息了。”
王婉宁对着镜中,微微调整了一下发髻上一支略显歪斜的衔珠金凤簪,声音平稳,听不出多少波澜:“嗯。薛姨娘此刻可在临水阁那边照应着?”
“正在阁中亲自安排各位夫人、小姐的座次。只是……”月娘迟疑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杨司徒家的几位女眷,似乎对安排的座次颇有微词,觉得位置偏了些。”
王婉宁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语气却依旧平和如常:“哦?按品级、按与府上的亲疏关系安排的座次,有何微词可言?月娘,你亲自去一趟临水阁,就说是我的意思。若楚国公府上的诰命觉得座次不妥,委屈了她们,大可请移到正厅‘九曲堂’去,那里视野开阔,与诸位国公、大将军同席,想必更能彰显司徒府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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