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冬来,金陵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细碎的雪沫子夹杂在呼啸的北风里,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针尖。皇城内外,银装素裹,却掩不住那弥漫在朱墙黄瓦间的肃杀与压抑。距离孝陵地宫崩塌已过去月余,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被官方以“地龙翻身,损及陵寝外围”为由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但暗流从未停息。
辛诚站在皇史宬深处,一排排高耸及顶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载着帝国的记忆与秘密。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书卷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防虫药草味道。炭盆里的火偶尔噼啪作响,是这寂静中唯一的热源与声响。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失血后的苍白,地宫中的连番恶战、心神透支,并非短短月余能够彻底恢复。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沈青棠。虽然依靠从地宫抢出的那枚诡异蛊卵和古老药方,暂时压制并转移了部分“同心蛊”的毒性,但那种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感依旧盘踞在她体内,也如同阴影般萦绕在他心头。张无忌远在关外,传回的药方缺一味关键药引,需在京城特定条件下才能炼制,这让他们不得不滞留在这风暴渐起的中心。
他今日前来皇史宬,名义上是协助整理因之前“地动”而散乱的部分前朝星象孤本,实则是想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寻觅更多关于“北冥归墟”以及那神秘“空心人”组织的蛛丝马迹。地宫抢出的那半页残卷,内容艰深晦涩,涉及大量失传的星算秘语和地脉学说,非一日之功可解。
“辛修撰,时辰不早,宫门快下钥了。”一名老典吏佝偻着腰,提着一盏灯笼,在不远处轻声提醒。皇史宬乃禁中重地,管理极严。
辛诚收回望向窗外飘雪的目光,点了点头:“有劳提醒,这便整理。”他将手头几卷刚翻阅过的有关上古祭祀仪轨的竹简小心归位。就在他准备离开这排书架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架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卷兽皮制成的图轴,与周围整齐的典籍格格不入,半露在外面,蒙着厚厚的灰尘。
他心中微动,蹲下身,轻轻将那卷兽皮图轴抽出。入手沉重,皮质古老,边缘已有磨损。展开一看,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繁复精密的建筑结构图,线条勾勒之精细,标注之详尽,远超寻常宫室图纸。他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图轴一角那个小小的朱红印鉴上——“奉天殿营造秘要”!
奉天殿,乃是皇家祭天、举行大典的至高殿堂!传国玉玺(仿品)平日便供奉于奉天殿深处的密室之中,非祭祀大典,等闲不得靠近。这皇史宬虽收藏天下图籍,但奉天殿的详细营造图纸,尤其是可能涉及密室机关的秘要图,绝非可以随意放置于此处的典籍。
一丝强烈的不安骤然攫住了辛诚的心脏。他猛地想起,第二卷中,那位于孝陵附近的地宫,其结构与机关就透着非比寻常的古老技艺。这图纸……
他立刻起身,想去找那老典吏询问此图纸来历,然而,刚刚绕过两排书架,就听见皇史宬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极其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在寂静的楼阁内显得格外刺耳。
“封锁皇史宬!任何人不得出入!”一个尖利而威严的声音高声喝道,那是宫内大太监特有的嗓音。
辛诚心中一沉,立刻闪身躲入一排书架的阴影之中,屏住呼吸。透过书架的缝隙,他看到大批身着金色铠甲、手持长戟的宫廷禁卫如同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了所有出入口,刀锋出鞘,寒光凛冽。为首者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蟒袍大太监,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心腹,提督东厂(名义上,虽实权已被架空部分)的太监——冯保。
冯保面色铁青,目光如毒蛇般扫过闻声出来、吓得跪伏一地的皇史宬官吏和内侍。
“搜!给咱家仔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冯保尖声道,“奉天殿失窃,传国玉玺(仿品)不翼而飞!陛下震怒!若有可疑人物或物什,立刻拿下!”
传国玉玺失窃?!
辛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窗外的风雪更冷千百倍。传国玉玺,虽非先秦那块和氏璧真品,却是太祖皇帝仿制,用于日常政务、代表皇权正统的至高信物!其意义非同小可,竟在祭天前夕于防守森严的奉天殿失窃?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禁卫们如狼似虎地散开,开始粗暴地翻检书架、箱柜。书籍被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辛诚隐匿在暗处,心念电转。玉玺失窃,为何第一时间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搜皇史宬?难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原本悬挂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玉佩呈祥云托月状,是他在第一卷破获江南科举舞弊案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受惠老翰林所赠,感念他秉持公道。那玉佩他甚是喜爱,一直随身佩戴。但自地宫归来后,他因养伤和照料沈青棠,更换衣物频繁,似乎……有几日未曾留意那玉佩是否还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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