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扇沉重的鎏金殿门,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威严,缓缓向内敞开。殿内辉煌的灯火如同潮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将辛诚和沈青棠笼罩其中,也将他们狼狈却决绝的身影,无比清晰地投射进大殿内数百双骤然聚焦的眼眸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骤然降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文武百官分列丹陛之下,蟒袍玉带,冠冕堂皇,此刻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动作、所有的低语都僵在半空,只剩下无数道充满了震惊、骇异、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闯入者身上。
御座之下,正准备宣读朝仪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冯保,张着嘴,尖细的嗓音卡在喉咙里,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立于御座之侧,一直半阖着眼睑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此刻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看似浑浊的老眼,瞬间迸射出如同毒蛇般阴冷锐利的光芒,死死盯住了辛诚,尤其是他手中那枚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光晕的玉玺!
而在这片死寂与惊骇的漩涡中心,在那九阶丹陛之上,盘踞着真正的龙——永乐皇帝朱棣。
他并未身着最隆重的衮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龙袍,金线绣成的团龙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威仪。他并未震怒呵斥,甚至身体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睑。
然而,就在他目光投来的刹那——
一股无形却磅礴如同山岳、凛冽如同塞外风雪的威压,轰然降临!那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执掌亿兆生灵、征战沙场、缔造永乐盛世的无上权柄与杀伐之气混合而成的实质般的压力!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光线似乎都为之扭曲。殿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在那道目光下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那如同天道般冷漠、如同雷霆般蕴含毁灭意志的凝视!
辛诚首当其冲!
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胸腔内好不容易平复的气血瞬间逆行,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膝盖一阵发软,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跪伏下去!这是超越了武学范畴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威压,是九五至尊对臣民生杀予夺的天然权柄!
跟在身后的沈青棠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若非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早已瘫软在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信念之诚,直面天威)
就在这足以令常人魂飞魄散的帝王威压之下,辛诚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混合着对真相的执着、对沉冤得雪的渴望、以及对身后女子安危的责任感,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硬生生顶住了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无形重压!
他不能倒!此刻若倒,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青棠亦将随他万劫不复!
“洞虚”之境在这极致的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它不再试图去“推演”皇帝的心思——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感知”这片权力场的“规则”与“脉络”,集中于维持自身灵台那一点不灭的“诚”念!
他强行挺直了因伤势和威压而微颤的脊梁,尽管官服下的身躯已然摇摇欲坠,但他的头颅依旧高昂,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穿透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毫不避讳地迎向了丹陛之上那道掌控天下的视线!
他再次高举手中的传国玉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如同玉磬轻鸣,虽不高昂,却奇异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开来:
“臣!前皇史宬修撰辛诚——”
“携被盗之传国玉玺,及构陷忠良、祸乱朝纲之铁证!”
“冒死觐见!”
“请陛下——圣裁!”
声音落下,余音在大殿梁柱间萦绕。
短暂的极致寂静后,是轰然爆发的骚动!
“玉玺!”
“真是玉玺!”
“辛诚?!他不是窃玺钦犯吗?!”
“他怎么敢?!怎么敢闯殿?!”
百官哗然,如同炸开了锅。惊疑、恐惧、愤怒、好奇……种种情绪交织成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肃静!”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出声的,正是永乐皇帝朱棣。
他终于开口了。没有拍案而起,没有厉声质问,只是两个字,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令人胆寒。所有官员瞬间噤若寒蝉,垂首躬身,不敢再发一言。
朱棣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辛诚。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一层层剥开辛诚的血肉,直窥其灵魂深处。他看到了辛诚的虚弱,看到了他官服下的伤势,看到了他强撑的意志,更看到了他眼中那份即便在天威之下也不曾熄灭的、混合着智慧与执拗的清澈光芒——那是“诚”的光芒,是未经雕琢、未被官场污浊浸染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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