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寨的危机,因皇帝送来海外作物这一意外转机,虽未彻底解除,但那令人窒息的绝境总算被撕开了一道透气的缝隙。希望的种子已然播下,剩下的,便是等待与耕耘。
连日来,辛诚几乎不眠不休,与秦烈山及寨中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农一起,仔细研读那几卷《海外新种试植要略》,并结合火焰山独特的地理气候,反复推敲试种方案。他调动了自己作为“密查使”所能协调的有限地方资源,清整出寨子边缘几块相对平整、靠近水源(尽管依旧稀缺)的土地,带领着寨民,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名为“土豆”、“红薯”的块茎,按照要领埋入尚且带着灼热余温的沙土之中。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虔诚与期盼。这不仅关乎寨子未来的生计,更关乎沈青棠能否及时得到那株千年火芝。辛诚消瘦的脸上,因这份忙碌而重新焕发出些许神采,但眼底深处那抹对时间流逝的焦虑,却从未真正散去。
凌云站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坡上,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古剑,默然看着下方那片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景象。风吹动他月白色的长衫,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孤峭。这些时日,他静观辛诚于绝境中挣扎、破局,感受着赤焰寨民风的淳朴与坚韧,心中那因挫败而冰封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走到辛诚身边,其时辛诚刚直起腰,用沾满泥土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辛诚。”凌云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带着疏离感的淡漠,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迷茫与戾气。
“凌云兄。”辛诚转头看他,露出一丝疲惫却真诚的笑容,“此地杂乱,见笑了。”
凌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刚刚覆上土的田垄,又落回辛诚脸上:“此间事,已暂告段落。你寻得了新的方向,虽前路依旧漫长,但根基已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而我,也该回去一趟了。”
辛诚微微一怔:“回……天墉城?”
“嗯。”凌云颔首,“有些事,终究需要面对。师门之患,‘空心人’之秘,以及我自身的剑道……不能再逃避了。”
他看着辛诚,那双总是带着倦怠与冷漠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辛诚的身影,带着一种经过审视后、毫无保留的认可:“这些时日,多谢。你的‘诚’,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渡难禅师与张夫人所言不虚。”
他伸出手,并非江湖常见的抱拳礼,而是如同平辈友人般,轻轻拍了拍辛诚那沾着泥土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硬,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分量。
“保重。我凌云,认你这个朋友。”他顿了顿,补充了四个字,清晰而郑重,“一生的友人。”
这简单的四个字,从孤高如凌云口中说出,其意义远超千言万语。他知道辛诚此刻身负救人之责,无法与他同往天墉城,但他已然认定这份情谊。
辛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用力点头,握住凌云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目光同样坚定:“凌云兄,一路珍重!待我救下青棠,解了她身上蛊毒,必第一时间赶往天墉城,助你一臂之力,查清师门之事!”
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无需赘言,一诺千金。
“好,我等你。”凌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如同冰雪初融的刹那。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辛诚一眼,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指挥寨民引水的秦烈焰,随即转身,白衣飘动,步伐坚定,几个起落间,那孤峭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戈壁与远山的交界处,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送别凌云,辛诚心中的紧迫感更甚。作物种下只是第一步,生长需要时间,而青棠的身体,恐怕等不到作物丰收、寨子彻底转型的那一天。他必须尽快前往玄冰谷,寻找那最后一位药引——“万年冰魄”。
他将这个想法告知了秦烈焰。
秦烈焰听完,沉默了片刻。她看着辛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坚定,又看了看那些刚刚破土、露出些许嫩芽的作物,心中已然明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有了希望,便要去抓住。
“你放心去。”秦烈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勇敢,迎着辛诚的视线,许下了她的承诺,“寨子里有我。我会守着这些作物,看着它们长大。我向你保证,只要来年开春,这些‘土豆’、‘红薯’真的能如书上所说,解决寨子里的温饱,让大伙儿看到新的活路,不用再死守着那株火芝过活……”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沙漠儿女特有的信义与担当:
“我立刻带着千年火芝,亲自去寻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一定把药送到!”
这不是空口白话,这是以赤焰寨少寨主身份立下的誓言,关乎她个人的信誉,更关乎整个寨子的未来抉择。
辛诚看着她那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英气勃勃、又透着无比认真的脸庞,心中激荡难平。一路行来,这个女子给了他太多的帮助、信任乃至牺牲。这份情谊,沉重而珍贵。巨大的感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一时间忘乎所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秦烈焰那因常年练武而带着薄茧、却依旧修长有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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