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墨迹未干的契约草案,如同烫手的山芋,被沈清辞谨慎地封存好,通过那条隐秘的渠道递了出去。随之送出的,还有她请求再次面见靖王的讯息。这一次,她几乎不抱希望能立刻得到回应,毕竟她所提之事,太过惊世骇俗。
然而,不过两日,回信便至。依旧简洁,只有一个地点与时辰,明夜戌时,靖王府书房。
比预想中更快的回应,让沈清辞的心反而沉了沉。这至少说明,萧绝对她提出的“合作升级”并非全然不屑一顾,但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会面,将是一场更为艰难、更无退路的博弈。
是夜,月隐星稀,夜色浓稠如墨,连风都似被冻住般,贴着墙角缓慢游走。沈清辞依旧是独自一人,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车轮碾过青石路时,只发出极轻的“轱辘”声,生怕惊扰了这满院的寂静。车子从角门悄无声息地驶入靖王府,引路的依旧是那位沉默的管事,他步履无声,玄色衣袍扫过地面时,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将她再次带至那间充斥着书卷与冷香的书房。
推开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一声极淡的“吱呀”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萧绝依旧立在窗前,身影几乎与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夜色的一部分。听到声响,他缓缓转过身,动作慢得像在斟酌每一分力道。今夜他未着锦袍,只一身玄色劲装,衣料紧绷着肩背,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戾气尽数敛在衣缝里,却比上次更多了几分迫人的锐利,像一把收了鞘的剑,虽不见锋芒,却让人不敢靠近。书房内只点了几盏灯,烛火摇曳着,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双深眸在暗影中,如同蛰伏的猛兽,冰冷地锁定在她身上,连呼吸都似带着寒意。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压得人胸口发闷。
“你胆子不小。”萧绝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滚出来,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直逼沈清辞而来,让她几乎要攥紧袖中的手。
沈清辞稳住因紧张而微微加速的心跳,指尖在袖中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借着那点刺痛找回镇定。她上前几步,在距离他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显恭敬,又留了几分自保的余地。她敛衽一礼,声音平稳:“民女见过殿下。”姿态恭谨,眼神却坦然迎上他的审视,没有半分闪躲。
“说吧。”萧绝没有让她坐,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连目光都未曾软化半分,“你想如何‘合作升级’?”他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像在看一场自不量力的闹剧。
沈清辞知道,此刻任何迂回与掩饰都是徒劳,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这场博弈的筹码。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涌入的冷香让她更加清醒。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刻在纸上:“民女恳请殿下,与民女缔结契约婚姻。”
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偶尔响起的虫鸣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萧绝周身那股冰冷的戾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像是被这句话惊得顿了顿,随即,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骤然掀起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不是惊讶,而是某种被冒犯了的、极度危险的审视,像猎物踏入了陷阱,终于露出了獠牙。他向前踏出半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几乎让沈清辞窒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婚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带着刺骨的寒意,“沈清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民女很清楚。”沈清辞强迫自己站稳,脚跟抵着地面,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声音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条理清晰,没有半分混乱,“民女需要靖王妃的身份。太子步步紧逼,前日还借故查抄了民女在城南的布庄,打压民女产业;继母与庶妹在内宅屡屡发难,前日更是借口‘女子当嫁’,意图将我配给一个嗜赌成性的远房表哥,断我后路。民女需要殿下王妃之位的庇护,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摆脱困局,积蓄力量,完成……我必须完成的事。”她没有直言“复仇”,但话里的决绝,彼此都心照不宣。
她顿了顿,不给萧绝打断的机会,话锋一转,开始分析他的处境,语速比刚才快了几分,像是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而殿下您,手握重兵,镇守北疆时立下赫赫战功,权势煊赫,早已是各方势力眼中亟待拉拢或铲除的目标。陛下与皇后表面上对您关怀备至,实则处处提防,朝中众臣更是揣着各自的心思,不断试图将各家贵女塞入王府,名为关心,实为安插眼线,分化您的势力,掣肘您的行动。殿下需要一个‘王妃’,一个既能堵住悠悠众口,挡掉无数联姻试探,又不会真正被各方势力掌控、甚至能在必要时与殿下配合,清理内宅眼线,提供某些……殿下不便亲自出面获取的信息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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