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辰的身体循着时光的轨迹日渐康复。起初是能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下床,脚掌沾地时还带着几分病后的虚浮,走不过三步便要喘息着歇息;后来竟能独自扶着廊下的朱红立柱缓缓踱步,指尖划过冰凉的木纹,感受着久违的坚实;到如今,已能在院子里从容久坐,甚至能伴着沈清辞的脚步,绕着院中那株老桂树走上半圈。他的脸色仍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像是上好的宣纸晕开了一层淡淡的月色,但那双曾因伤病而黯淡的眼眸,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沉静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多数时候,都落在沈清辞身上。
这天夜里,一轮皓月悬于墨色天幕,清辉如水般倾泻而下,洒满整个庭院,像是铺展开一层薄薄的银霜,将砖石缝隙里的青苔都染得透亮。院子里静得出奇,唯有秋虫在墙角的草丛中唧唧鸣叫,声调高低错落,织成一曲清寂的夜之乐章。
沈清辞扶着萧北辰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到院中的石凳旁。他微微摆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浅白,示意自己已然可以。她便顺从地松开手,在他身旁侧身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好一臂的距离,不远不近,像是恪守着某种未曾言说的默契。
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轮廓,平日里凌厉的下颌线在此刻的清辉中显得温润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两人皆未言语,沉默像一层轻柔的纱,笼罩着彼此。一阵微风吹过,带着秋夜特有的凉意,卷着桂树飘落的细碎花瓣,轻轻拂过沈清辞的衣袖。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指尖触到衣料上细密的针脚,那是这些日子她亲手为他缝补衣物时,特意多加的一层棉絮。
萧北辰的目光恰在此时落在她身上。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停歇在花瓣上的蝶翼,投下小小的阴影。这些天,她为了照料他,几乎日夜不眠,眼底藏着淡淡的青黑,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下颌线愈发清晰。
他就这般静静地看着,看了许久,久到秋虫的鸣叫声都仿佛慢了半拍。
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皮肤上微微发烫。她抬起头,澄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望进他的眼底。
他忽然朝她伸出手。手掌摊开,掌心向上,指腹带着淡淡的薄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此刻却透着一种无声而郑重的邀请。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养伤期间的消瘦而显得愈发突出,却依旧稳健有力。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撞了一下,带着几分慌乱,又有几分隐秘的期待。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将她的手轻轻包裹住。指尖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要将她的温度,牢牢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清辞。”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愈发显得真挚。
“嗯?”她轻声应着,气息微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蔓延到自己的心底。
他握紧了她的手,指腹轻轻按压着她手背的脉络,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穿透层层迷雾,看到她心底最深处。“我们当初的那个约定,”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掂量着其中的分量,“作废了。”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那个约定,是他们成婚之初,彼此心照不宣立下的界限——有名无实,各司其职,待时机成熟,便好聚好散。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冰墙,冰冷而坚硬,让她不敢有半分逾越,也不敢有半分奢望。而他此刻,竟要亲手敲碎这道冰墙。
她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萧北辰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小巧而微凉,被他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灼灼,映着天上的月辉,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定。
“萧北辰此生,”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掷地有声,像是在天地间立下一个最重的誓言,“只愿与你做真夫妻。”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那目光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执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补上最后五个字:“白首不相离。”
话音落下,院子里愈发安静了。秋虫的鸣叫声似乎也在这一刻悄然停歇,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在月光下缓缓流淌。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沉甸甸地落在她的心上,砸出深深浅浅的回响,久久不散。
真夫妻。白首不相离。
这几个字,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又好像从未敢真正期待过,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梦醒之后,依旧是冰冷的现实。眼眶迅速热了起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想把那汹涌的湿意逼回去,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最终还是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带着微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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