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宫墙外的桂花落得差不多,香气淡了几分,空气里反倒多了一点米香。
孟鸢被禁足香膳房第三日。
这几日不必早起伺火,她反倒睡不着。
早晨光透过窗缝,照到她眼皮上,她翻了个身,眼角瞥见灰衣内侍蹲在门口啃馒头。
那馒头半硬不软,一咬发出“咯吱”一声。
她靠在枕上,忍不住笑:“你这馒头,是昨儿剩的?”
内侍被吓一跳,差点噎住,连忙抹嘴:“娘子醒了?这宫里的早膳冷得快,我想着留一半当午饭。”
“拿来我看看。”
他犹豫了下,递过去。
孟鸢掂了掂重量,笑道:“难怪你啃不动,这馒头是前日的。来,把锅拿来,我教你个法子。”
锅里只剩一点昨夜的油,她放了两勺水,掰碎馒头下去。
火没烧多久,热气就上来了。
她取了点桂花蜜兑水,泼到锅边,转眼,香气飘满一屋。
内侍凑过去,眼睛都亮了:“这味儿……这味儿好像早秋的桂花糖!”
“嚼嚼看。”
内侍尝了一口,原本干巴巴的馒头被蜜泡得软乎乎的,外皮焦脆,中间甜而不腻。
他惊叹得不行:“娘子,这也能变好吃?”
孟鸢笑:“世上没难吃的东西,只有不会做的人。”
这天她没再想那些火和灰。
她把剩的桂花蜜装进小瓷瓶,放到灶台角落。
午后阳光斜进来,照在瓶口,琥珀色的蜜亮得像流金。
宫女送来例茶,看她心情不错,也放松了几分,忍不住问:“娘子,听说您要被放出去了?”
孟鸢挑眉:“谁说的?”
“昨夜太子身边的小监传话,说殿下问起香膳房的米粮账。”
宫女压低声音,“殿下若问到吃食,准没大事。”
孟鸢笑笑,没接话。
但心底也松了一点。
她知道,那不是太子要吃,是在试她有没有乱账。
但能被试,至少说明她还在局里。
傍晚时分,天微凉。
她拿帕子裹了两块蜜馒头,出了小院。
寿宁宫外的那棵桂树又开了一枝。
她看着那树,不知怎的,想起镇上的日子。
想起母亲坐在门口数铜钱,玉明蹲在灶下扒柴,临安手里抱着书,眼睛亮晶晶地笑。
那一瞬,她真想回去。
寿宁宫的侍女见她来,忙行礼。
“太后午后歇了,娘子可要等?”
“我来送点吃的。”
孟鸢把馒头递过去。
“放炭火上烘一烘再端进去。桂花蜜是温的,不冲。”
侍女连忙应下。
片刻后,帘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什么味儿?”
“是孟娘子送来的桂花蜜馒头。”
“又是桂。”太后哼了一声,但语气却软了,“放那儿罢。”
孟鸢笑了笑,福了一福,轻声道:“太后若觉腻,下次我换陈皮糖。”
太后没答,倒是传出一句话:“你这桂花,怪得很。”
“怪?”
“别人做的桂花甜到齁,你做的,倒像是闻着心里有风。”
孟鸢低头,笑着应了:“谢太后夸。”
出了寿宁宫,她被风一吹,整个人才彻底松下来。
晚霞铺天,宫道上空无一人。
远处的御厨房冒出淡淡炊烟,混着米香和柴气。
她闻着那味,忽然有点饿。
想起小玉明总嚷着:“嫂嫂,你那馒头我还要!”
想起柳氏在灯下数钱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意。
“若还能再摆一次摊就好了。”她喃喃。
她煮了一碗粥。是最普通的白粥,粥上浮着几片姜。
她没舍得加桂,只放了几粒盐。
风吹进来,烛光一晃一晃。
她坐在桌前,喝了一口粥,忽然笑了。
“原来最安神的,还是这味。”
灰衣内侍探头进来,看到她一个人坐着吃,手里还拿着筷子拨米,忍不住咧嘴笑:“娘子,这粥香得比殿下的膳都好。”
“殿下那是贵,不是香。”
“娘子要是肯开个铺子,怕是要比御厨还红。”
“再红,也得有人吃。”
孟鸢抬头,眼里有笑。
“可惜,我现在卖不得。”
第二天一早,传旨的太监到了。
“奉殿下口谕——香膳房查无异,孟氏可复职。”
灰衣内侍一激灵,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地。
“娘子——”
孟鸢正往锅里添水,抬眼笑了笑。
“火没灭。”
她把火挑旺,往锅里放了一把桂花。
“那就接着干活。”
宫道外,桂香再起。
风过香膳房,飘出去的味道又暖又软,连御书堂的书吏都忍不住探头。
“闻到了吗?这味儿像新蒸的馒头。”
“可不。听说那娘子又能下厨了。”
“殿下怕又要挑夜灯吃香膳了。”
……
天一放晴,宫里的桂树也跟着开疯了。
风一吹,花落得像下雨,扫也扫不完。
香膳房外那口水缸边,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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