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听兰草这样问,用火钳轻轻掏了灶,因着做得熟练,灶灰都不曾溅起来,她放下火钳回道:“是方娘子特意吩咐的,说是沥干水份晒干了,她拿回去做枕头。”
“做枕头?那睡起来软趴趴的,好睡吗?”兰草想象不出来,茶叶渣做枕头,得用多少茶叶去填,睡起来才不会软趴趴的。
“呵。”
柳叶轻嗤一声,小声道:“哪里是做什么枕头,是拿回去做茶叶蛋的。府里这些体面的管事,名下不仅挂着主子们的财产,自己也有财产铺子的,方娘子家就有个早食铺子,专门卖茶叶蛋跟馒头的。府里只要办一次宴席,就少不了剩一堆茶叶渣,有了这些,她那铺子就不需要买茶叶就能做茶叶蛋,省了不少钱。”
兰草听了恍然大悟,小声道:“这方娘子真会打算。”
柳叶笑笑没说话了。
之前她也不知道这些,是陈三姐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的,柳叶这才知道主子们的铺子田地,很多都是挂在身边奴才名下的。
朝廷的律法规定过,当官的名下最多有几亩地、多少铺子房屋,仆从也是限了数的,为的是防止土地兼并和隐户。
但是当官的谁家没些铺子跟田地?于是,这些主子就只能找信得过的奴才挂靠资产,自己又握着这些奴才的身契,但朝廷为了防止这些人挂靠过多,就每年挨家挨户的清点奴才的人数,超过了数的,就得不收身契银子放一批奴才出去,这些奴才在衙门那里统一办理户籍,征收人头税。
放出去的奴才,会遣返回原籍,不知道根脚的,就在当地落户,衙门这边会安排他们去哪个村子落户,分配开荒的地方,每人每年至少开半亩荒地,连开三年,开荒三年不收税,不服徭役,要是想做个什么小买卖补贴家中生计,就去衙门登记,头三年也不收税。
因此,每年的腊月廿四日,祭灶后,不论是当官的还是乡绅地主,都得放一批仆从出去,于是这一日又被称为放奴日。
这些放出的仆从也有规定,不是随意放的,必须是伺候主子十年以上的,放归的时候是一家老小都放出去,直至奴仆的人数达到法律规定的数目之下。这种放归的奴才,主家还得赐灶王饼跟回乡的盘缠,因此一般的人家是买不起奴仆的,只能雇佣。
方娘子当初本来也该放归的,但她不想出去,每年都使了银子,不让管家抽到她。
方娘子名下有地有方有铺子,但没有实权,有倒是阎王好挡小鬼难缠,她这样的奴仆出身的富户,最容易被人打秋风,不如背靠当官的主子日子过得自在。
柳叶没少听那些老妈子闲磕牙,这些东西久了就知道了。
兰草倒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进府的日子比柳叶久,但她不善交际,也不爱与人闲谈,因此这些事情她并不知晓。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了,厨房又忙乱了起来。
这次比中午还要忙,因着是晚上,那些官老爷、官娘子们少了许多顾忌,要酒水的多了不少。
柳叶这样的八岁小丫头,也不得清闲,一直守在那口大锅前,锅里放着几个高隔水温着的酒罐子,外边的婆子、仆妇来要酒,她就揭开盖子用竹筒从酒罐子里打热酒。
兰草跟绣房那些学徒都成了跑腿的丫头,前后院来回的跑,一会儿是端茶,一会儿是端点心,一会儿是去端笔墨,然后提着灯笼送灯谜。
大庆尚武不轻文,读书的六艺不差,习武的歌赋也懂,因此这灯谜做的人多,猜的人多,还有娘子与郎君借着灯谜互吐心意的,只苦了这些跑腿的小丫头,一趟趟的腿都跑细了。
外边锣鼓喧天,又传来一阵笑闹声,一个小丫头欢快的跑进来,对厨房里的人道:“大家快出去瞧瞧热闹,咱们家的三姐儿投壶的时候,投中双耳,老夫人高兴在派发赏钱,快去领赏钱去。”
一时间厨房人心浮动,谁不想要赏钱呢?
孟津咳嗽一声,对众人道:“几位主灶,你们轮流带着你们手底下的人去贺喜领赏钱,米师傅你是一灶台的,你先带人去。”
米生财就朝她拱手应诺,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去了前边花厅。
不多时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个个喜气洋洋的,好几个小丫头还在数手里的铜板,比比谁运气好得的铜板多。
接着就是二灶台的许大成……三灶、四灶的,五灶的刘寻在最后,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毕竟赏钱的总数是有定额的,去得晚了,那些抓钱的婆子手紧,得的钱就少。
柳叶领赏钱的时候,拱手贺喜,又说了两句讨巧的话儿:“恭贺三姐儿拔得头筹,日后科举及第,更上层楼!”
那抓喜钱的婆子听了,就笑着道:“这么多领赏的,就你这丫头嘴甜,贺词也有新意。”说着就又给她抓了一把铜钱,塞柳叶腰间的兜里。
柳叶拱手又道贺:“老夫人慈爱孙辈,姐儿出息,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婆子笑了又笑,对柳叶道:“快别贺了,再没那么多的赏钱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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