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这场感冒,反反复复拖了整整一周,才彻底偃旗息鼓。
高烧虽退,但咳嗽、乏力还如影随形,身体像是被掏空又被勉强塞回一个虚弱的壳里。
这段时间,林莫成了他身边最沉默也最执着的影子。
夜晚尤甚。林澈常在睡梦中被细微的动静惊醒——是林莫。
他总是会在后半夜悄然起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先是冰凉干燥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贴上林澈的额头,试探温度,仿佛在确认一件易碎的珍宝是否安好。
确认没有异常发热,那紧绷的肩线才会微不可察地放松一丝。
接着,便是掖被角。林莫似乎总担心那单薄的被子不足以抵御初春深夜的寒意,会一遍遍地
带着近乎偏执的认真,将林澈颈侧、肩头、身侧的缝隙压实,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他隔绝在一切风寒之外。
有时林澈只是翻身,林莫也会立刻惊醒,重新审视他是否踢开了被子。
黑暗中,林澈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
听着身边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反复冲刷,酸胀得厉害。
父母离世后,这冰冷的世界里,再无人会在他沉睡时忧心他是否着凉,是否饥饿,是否欢喜。
所有的冷暖饥饱,都成了他独自吞咽的苦涩。只有林莫。
真好。林澈在心底无声地喟叹,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暖意悄然滋生
驱散了病后的虚弱与世道的寒凉。他暗自庆幸,在这片废墟之上,命运终究没有吝啬到极点,将林莫送到了他身边。
然而,这份庆幸之下,却潜藏着更汹涌、也更令他无措的暗流。
他对林莫的感情,早已在相依为命的挣扎和生死相托的守护中,悄然越过了兄弟亲情的界限。
没有哪对成年的兄弟,会像他们这样夜夜相拥而眠,肌肤相贴,汲取着彼此的体温才能入眠。
更没有哪个弟弟,会在哥哥沉睡时,偷偷亲吻哥哥的额头或脸颊。
林澈清楚地记得那个瞬间——在双城基地逼仄的宿舍里,一次假寐后的无意睁眼。
月光透过狭窄的窗缝,照亮了林莫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平日里冷峻甚至带着杀气的面容,在那一刻柔和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然后,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的额角。
林澈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闭上眼睛,全身僵硬,血液却在瞬间冲上了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那一刻的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颜料盘。有本能的抗拒,像被闯入禁地的动物竖起了防御的尖刺;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无奈和茫然。那时的林莫,身体虽然以惊人的速度长成了十七八岁的挺拔模样
但在林澈的记忆里,就在两年前,他面前站着的还是个面容稚嫩、眼神懵懂如十二岁孩童的少年。
林澈固执地认为,林莫的心智还停留在那个阶段,他只是太依赖自己,太渴望亲密,混淆了刻骨的亲情与陌生的爱情。
这种“混淆”成了林澈当时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后来呢?一路逃亡,生死与共。
沈青山的步步紧逼,荒野的残酷生存,高烧时的日夜守护……
林莫用他沉默而强悍的行动,一次次粉碎着林澈关于“心智未熟”的借口。
林澈内心的矛盾日益尖锐。他太渴望被爱,被珍视,被毫无保留地需要。
父母双亡后亲人的背叛,早已在他心上烙下深刻的警惕,让他对任何情感都带着审视的疏离。
唯有林莫,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熟悉、信任、可以交付后背的存在。
这份熟悉和信任,如同最诱人的罂粟,让他渴望林莫的爱,渴望那份独一无二的专注只属于自己。
可同时,那份根深蒂固的担忧又像藤蔓般缠绕着他——林莫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这份炽热的情感,是否只是雏鸟对唯一庇护者的本能依恋?
如果有一天,林莫真正“长大”,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他会不会发现,自己混淆了太多东西?
这种患得患失的煎熬,在林莫跟随聚居点的采集队出发时,变得更加清晰。
聚居点的生存不易,主要物资来源就是小区后方那片相对安全的山林。
板栗、野果、可食用的野菜根茎,是维系这几十口人生命线的关键。
这天清晨,老张带着几个身体还算硬朗的中年人和林莫,准备进山采集。林澈自觉身体恢复了大半,执意要同去。
“不行。”林莫斩钉截铁地拒绝,眉头拧得死紧,挡在林澈面前
“你刚好,山里寒气重,路难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澈还有些苍白的脸和略显虚浮的脚步
“在家,养好。”
“我真的可以……”林澈试图争辩。
“不行。”林莫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很快回来。”他抓起角落的背篓和一把磨得锋利的砍柴刀,深深看了林澈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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