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将散,钱母终是按捺不住。她撇下自家老公,一手拉着钱丽丽,一手拽住准女婿武清明,径直来到武诚义这桌。
“亲家,”钱母脸上堆起十二分热情,对着武诚义问道,“今朝格菜式还可以伐?要是合胃口,两个小囡大婚也摆在此地,好伐?”
武诚义心头一愣:这位丽丽娘,今天还是第一次同我讲话,之前连眼角都不扫我一下,这弯转得也太急了些!面上却仍是笑呵呵应道:“有劳亲家母费心!此地蛮好,我看大家吃得都挺满意。亲家母辛苦了!”
“哎呀,不辛苦的!都是为了小囡呀!”钱母“咯咯”笑着,眼风一转,落到陆伯轩身上,“这位先生是……”
话音未落,于会明已抢先开口:“这位是我师兄,更是我大哥,陆伯轩。”
武诚义不甘落后,声如洪钟接道:“也是我结拜义弟!清明他亲叔!”
钱母笑容更盛,正待寒暄,
不料,坐在陆伯轩身旁的钱老先生面色一肃,沉声道:“丽丽娘,侬今朝是啥个路数?陆老弟是老夫我的故交挚友,侬这待客之道,失礼了!”
钱母的脸霎时涨得通红,转瞬又褪得煞白,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陆伯轩见状,拄稳拐杖,缓缓起身。他面带诚挚笑容,温言道:“丽丽妈妈,陆某今日实在高兴。能在喜宴上重逢钱老,亦是意外之喜。侬今朝操持辛苦,陆某在此谢过!”说罢,郑重拱手一揖。
钱母心头一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人家非但没怪罪,反倒主动递了台阶,给足自家面子。这份气度,真当是读书人的体面!
一旁的钱丽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自家姆妈向来眼皮子浅、势利眼,今日这番教训,来得正是时候!陆叔叔这般海纳百川的气度,岂是常人能及?怪不得——怪不得能教养出晓棠那样明事理、懂分寸的好孩子!她凝视着陆伯轩温润平和的侧影,心底悄然埋下一个愿望:待到革命胜利那天,定要恭请陆叔叔出山,执掌学校,春风化雨育桃李!
...............
笔墨庄的生意愈发红火。陆伯轩因腿脚不大灵便,便只在书案后伏案挥毫,或写字幅或作丹青。迎来送往、招呼顾客的活计,便全落在了玉凤肩上。
这几日,武小娴也搬来同住,与小囡囡整日里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她在自家总觉得憋闷:父母终日忙着烧饼铺的营生,身边又寻不着个能说体己话的同龄玩伴。自打那次路上遭遇绑票的惊险,武诚义便再不许女儿独自出门寻同学玩耍了。
“玉凤姐,”武小娴蹭到柜台边,小声试探,“我想……想和晓棠去中山公园玩,行吗?”
玉凤正忙得额头沁汗,闻言略一思忖,觉得这事儿还得阿爸点头。她便朝陆伯轩端坐的方向飞快努了努嘴,眼神示意小娴:去问你陆叔。
小娴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从小就怵陆叔,总觉得他比学校里最严厉的班主任还叫人打怵——不,比那个整天板着脸的政教主任还甚!光是想到要向他开口,心就怦怦直跳。
小囡囡扒着后堂的门框,探头探脑地瞄着前头的动静,心里直叹气:唉……小娴姐这胆子,比兔子还小!看来呀,还得我晓棠出马去找师父!
武小娴垂头丧气地回到后堂,冲着小囡囡就蔫蔫儿地摇了摇头。
“晓棠,”她眼巴巴地望着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小囡囡,语气里满是依赖,“还是……还是你去问陆叔吧!”那神情,恍惚觉得眼前的顾晓棠才是能拿主意的姐姐。
“师父!”小囡囡蹭到书案边,眨巴着眼睛试探,“我……我能和小娴姐去中山公园玩会儿吗?”
“中山公园?”陆伯轩闻言,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搁在笔山上,沉吟片刻,“晓棠,你去寻阿彬哥来。若能寻着他,你们便去。”
“好嘞!”小囡囡一听师父松口,乐得差点蹦起来!可这欢喜劲儿还没过一秒,小脸儿就苦得像晒蔫的小黄瓜:阿彬哥?他一个拉黄包车的,成天满上海滩跑,我上哪儿逮他去?哼!师父这分明是变着法儿不让我们出门玩儿!
玉凤看着小囡囡拉着脸,心情郁闷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晓棠,过来”玉凤朝小囡囡招了招手
“哦...”小囡囡失落地走到玉凤跟前,玉凤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真的!”小囡囡的惊呼一声,小脸马上阴转晴,扭头就往后堂奔去
“小娴姐,有戏!”说着,就拉着武小娴跑出了后门。
这时的阿彬,刚帮杨家姆妈拉回满满一车煤饼。他正吭哧吭哧地一趟趟从弄堂往屋里搬,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黝黑的脸上沾着煤灰。
“阿彬,”杨家姆妈端着一碗晾凉的茶水,心疼地招呼,“快歇歇,喝口水!”
“杨家姆妈,侬先放旁边,”阿彬头也不抬,手上沾满了黑黢黢的煤屑屑,“等我搬完这趟再喝,手上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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