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的烟尘渐渐沉降,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议论声却还在弄堂里回荡。
陆国忠对玉凤交代了一句,便抬手拦下辆黄包车。
玉凤觉得奇怪:你平时坐的小汽车呢?
出了点毛病,送修理厂了。陆国忠随口搪塞,弯腰坐上黄包车,朝父亲和玉凤挥了挥手。
目送丈夫远去,玉凤转身想搀陆伯轩回屋,却见老人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马路出神。
阿爸!阿爸!玉凤连唤两声,陆伯轩才恍然回神。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玉凤扶住他的手臂,叫您都没听见。
唉——陆伯轩长叹一声,自从这腿脚废了,我就没出过远门。心里总惦记着去看看你武大伯老两口,再去国全家看看念馨......阿爸想他们了,小念馨好久没来了。
原来是想孙女了。玉凤心下恍然——前阵子天寒地冻,江玥玥确实许久没带孩子回来。今日天气晴好,正该带老人出去走走。
这有什么难的。玉凤温婉一笑,阿爸先回去吃早饭,等我把被子晒好,就陪您出门。
家里还有宝宝要照顾,算了,改日再说吧。
就今天最合适。有杨家姆妈在,还怕宝宝饿着不成?
晨光正好,玉凤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带些什么礼物。陆伯轩望着玉凤忙碌的身影,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姆妈,我去学堂了!”诚诚斜挎着书包,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蹦一跳地出了家门。
玉凤抱着一大摞刚拆下的被褥从楼上追下来,朝着儿子渐远的背影叮嘱:“路上当心些,别贪玩乱跑!饭盒记得放到食堂蒸笼里!”
“晓得了,您回吧!”诚诚像个大人似的挥挥手,转身汇入晨光中的街巷。
将家中琐事安排妥当,玉凤小心搀扶着陆伯轩走出店门。她顺手将门楣上的木牌翻转过来,“今日盘点,歇业一日”的字样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杨家姆妈抱着小念乔跟到门口,细细嘱咐:“玉凤,路上定要搀稳陆老板。家里有我照应,你们尽管放心。”
“辛苦老太太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杨家姆妈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小念乔,“我们现在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来,跟阿爷、姆妈说再会。”
小念乔咧开没长牙的小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挥着肉乎乎的小手咿呀作别。
“这小囡生得真俊,”杨家姆妈忍不住赞叹,“比小姑娘家还要清秀三分。”
晨光洒在青石板上,将三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武家烧饼铺前,等着买烧饼的客人排成了长队。原本武诚义贴坯、取饼、收钱的活计,现在全由郭大妈一手张罗。武诚义则站在后面的案板前揉面制饼,中风虽已大好,手脚却终究不如从前利索。
玉凤小心搀扶陆伯轩下了黄包车,郭大妈眼尖,隔着人群就瞧见了拄拐的陆伯轩。她激动得直拍围裙,朝里间喊道:俺的娘哎!小娴他爹,你快看看谁来了!
大妈!大伯!玉凤笑着招呼。
快里边坐!郭大妈顾不上招呼客人,扯着嗓门迎上来,伯轩啊,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嫂子瞧着瘦了许多。陆伯轩握着郭大妈的手感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想念大哥大嫂,特地过来看看。许久未见了。
武诚义见义弟专程前来,激动得嘴唇微颤:伯轩......你......身子可好?
好,好得很!大哥恢复得这般,真是万幸!
两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相握,武诚义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
哟,陆叔来啦!后堂传来温婉的招呼声,只见钱丽丽捧着隆起的孕肚缓缓走出。
丽丽怎么住在这儿了?玉凤关切地问。
清明不在家,我怀着身子独居实在心慌。钱丽丽轻抚肚皮,眉间带着忧色,如今只好娘家住几日,婆家住几日,好歹有个照应。
“清明哥还在浏河驻防?”玉凤接过郭大妈递来的热茶,轻声问道。
“可不是嘛!”郭大妈扯着围裙擦手,语气里满是埋怨,“自家媳妇怀着身子都不晓得回来看看,真不知整日里在忙些啥。”
“忙啥?还不是给老蒋卖命!”武诚义气得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摔,“这混小子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大哥莫动气。”陆伯轩轻拍武诚义颤抖的肩头,“清明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性子正,断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武诚义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搀住陆伯轩的胳膊:伯轩,咱哥俩去后头说说话。他扭头朝灶台前忙碌的老伴嘱咐:小娴她娘,这炉饼卖完就收摊,我得跟伯轩好好叙叙。
好嘞!郭大妈爽快地应着,又拉住陆伯轩的衣袖,伯轩,晌午就别走了,在家吃饭,我这就去买菜。
大妈别忙了。玉凤连忙推辞,我们这一来都耽误您做生意了。阿爸还要去国全家看念馨,他想孙女想得紧。
哎哟!郭大妈笑得眼角的皱纹都绽开了,还是伯轩有福气,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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