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小小的星空投影灯,如同一片温柔的魔法,在何粥粥的病房里营造出了一方静谧而梦幻的天地。淡蓝色的星光缓缓旋转,有效地驱散了大部分纯粹黑暗带来的未知恐惧,让她的睡眠质量有了些许改善。然而,大脑损伤带来的深层不安全感,并非一盏灯的光影所能完全抚平。在某些时候,或许是身体内部难以名状的不适,或许是意识深处无法解释的混沌潮涌,她依然会在入睡后不久惊醒,或者在床上辗转反侧,发出不安的呜咽,直到感受到身边有熟悉的气息存在,才能重新获得平静,沉入睡眠。
周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明白,那盏灯是一个美好的背景,但一个活生生的、能提供稳定生物场和无声陪伴的“人”,对于安抚她潜意识里的惊悸,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只要当天的工作结束得早,没有必须出席的晚宴或连夜赶工的录音,他总会驱车来到康复中心,履行他为自己设定的、不成文的“守夜”职责。
推开病房的门,室内通常只亮着那盏星空灯和走廊透进来的微光。何粥粥往往已经躺下,但有时眼睛还睁着,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移动的光斑,或者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会微微侧过头,视线空洞地扫过来。周深不会立刻出声,只是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的椅子旁,缓缓坐下。
这个位置,是他精心选择过的。距离不远不近,既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又不会因为过近而产生压迫感。他有时会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至最暗的亮度,戴上耳机,处理一些需要阅读的邮件、审阅接下来的演出曲目清单,或者仅仅是浏览一些无声的资料。屏幕的微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键盘敲击是彻底静音的,他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剪影,融入这片星光照耀的夜色中。
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他会观察她呼吸时被子轻微的起伏,看她是否皱眉,是否因为不安而蜷缩得更紧。这种凝视,并非审视,而是一种充满守护意味的、无声的陪伴。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加湿器发出的微弱白噪音,以及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时间在这种守候中,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走得缓慢而清晰。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夜航飞机的指示灯像遥远的星辰划过天际。周深会想起很多事,想起舞台上的聚光灯,想起粉丝的欢呼,想起团队忙碌的日常,但最终,这些纷繁的思绪都会慢慢沉淀下来,消散在这片由星光、呼吸和寂静构成的独特氛围里。
他不再感到焦虑,也不再被那种庞大的愧疚感所淹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感。这种平静,并非源于问题的解决或负担的减轻,而是来自于一种“在场”的确定感。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具体而微小、却对他守护的对象至关重要的事情。这种专注的、剥离了所有外界喧嚣的守候,仿佛一种精神上的冥想,洗涤着他日间的疲惫与纷扰。
他会一直等到何粥粥的呼吸变得深长、均匀,身体完全放松,陷入熟睡之后,才会极其缓慢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站起身。他会像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般,仔细检查一下她是否盖好了被子,确认小夜灯工作正常,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口,最后回头望一眼那片星光下安睡的容颜,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走在深夜寂静的停车场,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周深却并不感到孤独或疲惫。相反,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满足感。这份满足,与舞台上的掌声和成就无关,它源于最原始的守护本能得到践行的踏实,源于看到另一个生命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获得安宁的慰藉。
这寂静而漫长的守夜,对他而言,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双向的疗愈。他在守护着她的睡眠,这片夜色和这份专注,何尝不也在守护着他那颗历经波澜后渴望安宁的心。他们像夜色中两艘静静依偎的小船,通过这种无声的陪伴,共同抵御着生命海洋深处的、未知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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