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细刀,刮过京畿大地,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尘土,发出呜呜的声响。昨夜悄然降临的今冬第一场雪,并未积得太厚,只是给屋瓦、树梢和远山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素白,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清冷的光。天气愈发酷寒,呵气成霜,滴水成冰。
然而,位于西苑深处的新军大营,却并未因这恶劣的天气而有丝毫沉寂。恰恰相反,凛冽的寒风与冰冷的积雪,仿佛成了检验这支新生军队成色的最佳试金石。
朱由检身着厚实的貂裘,外罩一件玄色大氅,在王承恩、李凤翔及少数贴身侍卫的簇拥下,悄然来到了大营外围的观演台。他没有事先通报,意在看到最真实的训练场景。孙应元得知皇帝亲临,匆忙从指挥所赶来,欲要整队迎接,却被朱由检摆手制止了。
“朕就是来看看,不必惊扰将士们操练。”朱由检的目光,早已投向了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与冰雪混杂的巨大校场。
尽管寒风刺骨,校场之上却是一片火热的景象。数千名新军官兵,按照各自的编队,正在进行着严格的冬季操练。他们穿着统一配发的、内絮棉花的青色冬装,虽然厚重,但经过格物院根据朱由检提示改良的剪裁,并未过分影响动作。只是每个人的脸颊、鼻尖都冻得通红,眉梢鬓角结满了白色的霜花。
最先映入朱由检眼帘的,是步兵方阵的燧发枪操射演练。
“预备——” 一名站在高台上的哨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撕裂。
“哗啦!” 随着命令,整个方阵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崇祯元年式燧发枪。冰冷的金属部件与手掌接触,仿佛要粘掉一层皮,但没有人犹豫。
“瞄准——”
枪管平端,士兵们眯起被风雪迷住的双眼,努力瞄准前方百步外的木质靶标。他们的手指放在扳机护圈外,等待着最后的命令。寒风迎面吹来,带着雪沫,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持枪的手臂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保持稳定。
“放!”
“砰!砰!砰——!”
并非完全齐射,而是采用了朱由检亲自指导的“轮射”战术。第一排士兵扣动扳机,燧石敲击,引燃药池中的火药,进而引爆枪膛内的发射药,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浓密的白色硝烟。刺鼻的硫磺味道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第一排射击完毕,立刻原地不动,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清理枪膛(用通条裹布蘸水清理残余,因天气寒冷,此步骤更为艰难)、倒入引药和发射药、用通条将铅弹压实……而第二排士兵则迅速上前一步,越过第一排士兵的间隙,举枪、瞄准、射击!
然后是第三排……
整个流程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口令和士兵们冻得有些僵硬却依旧努力保持标准的动作下,循环往复。硝烟一次次腾起,又被寒风迅速吹散,露出士兵们坚毅而专注的面容。不时有士兵因为手冻得不听使唤,装填时掉了火药或铅弹,立刻会招来士官严厉的呵斥,然后更加手忙脚乱地重新开始。燧发枪的故障率在低温下似乎也有所提升,偶尔会有哑火的情况,但整体上,这支成军不过数月的新军,所展现出的纪律性和战术执行力,已远非大明任何一支旧式军队可比。
朱由检默默地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微微颔首。他知道,在如此严寒中保持操练,本身就是对意志和纪律的极大磨练。这些士兵大多来自京营汰换的兵员和招募的流民,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如此程度,孙应元等军官定然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接下来是刺刀战术演练。
“上刺刀!” 随着命令,士兵们从腰侧的刀鞘中抽出明晃晃的三棱刺刀,熟练地卡入枪口下方的卡榫。“咔嗒”一声轻响,燧发枪瞬间变成了一支可怕的长矛。
“前进!杀!”
方阵开始移动,士兵们挺着装有刺刀的燧发枪,迈着虽然因地面湿滑而略显谨慎,却依旧坚定的步伐,向前方的草人靶阵发起“冲锋”。呐喊声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沉闷,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仿佛能驱散周围的严寒。
“突刺!杀!”
“格挡!反击!杀!”
士官们穿梭在队伍间隙,大声纠正着动作。突刺要狠、要准,格挡要稳、要快。冰冷的钢铁刺刀撕裂空气,发出“嗖嗖”的声响,狠狠地捅入草人的“身体”。尽管天寒地冻,一番激烈的突刺训练下来,许多士兵的额头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低温下迅速变成白气蒸腾。
朱由检特别注意观察士兵们使用刺刀时的配合。简单的两两配合,三人小组,在军官的引导下已初见雏形。这在面对以骑射和重甲冲击见长的后金军队时,将是赖以生存和反击的关键。
除了步兵,位于校场另一侧的炮兵们也并未闲着。他们正在操练火炮的快速转向、仰角调整以及模拟装填。那些青铜铸造的野战炮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沉重,炮手们喊着号子,合力推动炮架,用撬杠细微调整方向,用铳尺测量角度。每个人的手上都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但仍能想象其下的冰冷与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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