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窒息。
格树气根后的密道入口,如同巨兽贪婪的喉咙,将他们三人彻底吞噬。身后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族人临死前绝望的哀嚎,都被一层厚厚的泥土和岩石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却又如同魔音灌耳,更加残酷地折磨着幸存者的神经。
密道狭窄、陡峭、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千年不见阳光的腐殖质气味和浓重的血腥味。陈野打头,用还能活动的右臂半拖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玛娜,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后背那个狰狞的弹孔还在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液,浸透了陈野的衣袖,也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痕迹。岩摆跟在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只有偶尔掠过瞳孔深处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痛苦与仇恨,正明他还活着。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喘息声,玛娜偶尔因剧痛发出的细微呻吟,以及脚步摩擦泥土的声音,是这死亡通道里唯一的声响。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伴随着新鲜潮湿的空气涌来。密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处瀑布后面的岩缝里,轰隆的水声掩盖了一切。
陈野率先钻出,警惕地扫视四周。这里已经是距离寨子数公里外的另一处山谷,植被更加茂密,天色微熹,雨林笼罩在破晓前最浓重的雾气中。暂时安全。
他将玛娜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苔藓地上。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流逝。
“玛娜!”岩摆踉跄着扑到妹妹身边,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她背上的伤口,却又不敢,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刺目的鲜红,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玛娜…醒醒…看看哥哥…”
陈野迅速检查伤势。子弹是从后背射入,很可能伤及了肺叶和脊椎,情况极其危急。必须立刻进行更有效的止血和清创,否则她撑不过一个小时。
“按住她!”陈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拔出腿间的匕首,在岩摆带来的一个小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将刀尖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
岩摆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救妹妹的决绝。他用力按住玛娜的肩膀和双腿。
陈野眼神一凝,刀尖精准而迅速地探入伤口,试图扩大创口,找到并夹出弹头,或者至少止住主要血管的出血。没有麻醉,剧烈的疼痛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玛娜猛地弓起了身体,发出凄厉短促的惨叫,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了她的额头。
“忍住!玛娜!忍住!”岩摆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
陈野额角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鼻尖滴落。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外科医生般的精准。终于,他用匕首尖挑出了一块变形的弹头,同时用之前部落巫医给的、所剩不多的止血药粉一股脑地撒在创口上,再用撕扯下的干净布条死死捆扎住。
做完这一切,陈野也几乎虚脱,靠在岩壁上喘息。玛娜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
岩摆瘫坐在妹妹身边,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苔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狼般的低嚎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涌出。
那不是哭泣,那是灵魂被撕裂的声音。
陈野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昨天还充满野性与活力的青年,此刻被无尽的悲痛彻底击垮。他没有出言安慰,任何语言在这种惨剧面前都苍白无力。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分担着这份沉重。
天光渐渐亮起,透过瀑布的水幕,斑驳地照进岩缝。外面的世界开始苏醒,鸟儿鸣叫,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萦绕在幸存者心头的死亡阴影。
岩摆的哭声渐渐停了。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已经被某种更加坚硬、更加黑暗的东西填满——那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无法洗刷的仇恨。
他转向陈野,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变得沙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
陈野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那地狱般的景象,他此生难忘。
“他们杀了爷爷…杀了阿叔、阿伯…杀了那么多族人…他们烧了我们的家…”岩摆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他猛地捶打着地面,拳头瞬间血肉模糊,“连玛娜…他们连玛娜都不放过!!”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摇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寨子的方向,尽管那里只剩下心中的一片焦土。
“桑坤!!!”他仰天嘶吼,声音穿透瀑布的轰鸣,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诅咒。
吼声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踉跄着后退,靠在山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却死死盯着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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