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洗刷过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腥气。
窑口坑道内,林锋双目紧闭,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整个人仿佛一尊石雕,唯有太阳穴在轻微地搏动。
昨夜那张在他脑海中自行构建的动态战场图,正在以百倍的速度反复回放。
风速对声音的扭曲、土地深层最细微的震动、甚至潜伏者被压抑的心跳节奏……这一切都化作无数纠缠流转的红蓝光点,在他意识的黑暗空间里奔腾不息。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
那张繁复无比的动态图瞬间定格,三个红点被清晰地标记出来。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抓起手边一支啃秃了的铅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快地勾画出三处坐标,线条凌厉而精准。
“今天,敌人会往这三个方向进行重点排查。”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不是靠猜,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路。”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白兰眉头紧锁,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担忧地开口:“你又一夜没睡,是不是……”
话未说完,林锋已抬手打断了她。
他的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违抗的决绝。
“派小马倌去南坡,找到第三棵歪脖子松树,在树下埋两枚‘石块雷’。”他顿了顿,特别嘱咐道,“记住,让他动作慢一点,再慢一点,必须在地上留下清晰的拖拽痕迹,要让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白兰心中疑窦丛生,这种做法简直是在告诉敌人“这里有雷,快来挖”,但她早已习惯了林锋那些看似荒谬却总能奏效的命令,立刻点头领命而去。
半小时后,南坡方向传来犬吠声。
外号“狼狗刘”的日军侦查队长,正带着他的四头纯种黑背军犬冲入山林。
那几头畜生鼻子在地上疯狂嗅探,很快便对着一棵歪脖子松树下的地面狂吠不止。
一名工兵立刻上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顺着那道明显得近乎侮辱的拖痕,挖出了两枚用石头和泥土伪装、外形粗糙不堪的地雷。
带队的日军军官看着那两枚仿佛孩童劣作的地雷,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对着随行的记录员大笑道:“看来八路军真的黔驴技穷了!连掩埋地雷都开始偷懒,生怕我们找不到吗?”他得意地让手下从各个角度拍照登记,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枚“样品”装箱,即刻送往县城的技术分析部。
而在数百米外的山梁后,白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对着步话机低声说道:“老鹰窝收到,诱饵已成功投递。”她依旧不明白,这两枚故意暴露的地雷,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更不知道,此刻的林锋正静静盘坐在窑洞最深处的黑暗中,仿佛与整个山体融为一体。
他脑海中那幅巨大的动态地图正在缓缓旋转,敌方工兵挖掘时的每一次落脚点、弯腰的角度、呼吸的频率、甚至那名军官拍照时因得意而产生的轻微手抖幅度,都被一一捕捉,化作冰冷而精确的变量,融入到一场更加庞大的推演之中。
县城,日军技术分析部。
田中技师小心翼翼地拆解着新缴获的雷体。
他越是拆解,眉头就皱得越紧。
引信结构异常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反拆卸设计,仿佛是故意让人轻松打开。
“这是故意的。”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不像是武器,更像是一份……一份考卷。
当他用精密卡尺试图测量外壳的磨损痕迹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
他立刻戴上高倍放大镜,凑近观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在陶土外壳的内壁上,布满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细沟槽,呈不规则的螺旋状分布。
“八嘎!”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这不是运输和掩埋造成的磨损……这是人为刻上去的!他们在记录……他们在记录我们拆解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甚至是我们工具的规格!”
他抓起桌上的笔,就要填写紧急报告。
一只手却沉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周景舟,技术分析部的最高负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枚被拆开的地雷,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继续记录。”周景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要的不只是他们的地雷,是他们的思维习惯,是他们设计这一切的大脑。”
田中技师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博弈,早已超越了武器本身,进入了思维与反思维的恐怖深渊。
与此同时,林锋召集了兵工厂里最年轻的学徒小豆官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赵师傅,在兵工厂地下一个废弃的试验坑里,开始布设一种全新的陷阱——“反馈陷阱雷”。
“引信要假的,”林锋指着一捆浸透了桐油的麻绳,“用牛粪和稀泥糊在外壳上,做出被雨水浸泡过的样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