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工坊内,空气仿佛凝固成铁。
这是一处被掏空的山腹,四周岩壁上还残留着开凿的痕迹,中央巨大的锻造台冰冷而沉重,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十几名游击队的核心骨干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被深夜紧急召集而来的凝重与困惑。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唯一的火光来源——林锋面前那盏摇曳的马灯上。
林锋没有一句废话,他猛地将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拍在锻造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地图上,红蓝标记犬牙交错,密密麻麻。
“三个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们用血和汗,敲出了三千支枪,三万发子弹!可你们看看战报,像样的伏击战,打了多少次?”
他伸出七根手指,眼神锐利如鹰:“不到七次!为什么?”
无人应答,空气愈发压抑。
“因为我们的战士,只会等命令!等我林锋的命令,等你们这些队长的命令!命令到了,他们是狼。命令不到,他们就是一群抱着金山的绵羊!”林锋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代表村庄的标记上,“敌人不是傻子,他们会变,会动!等我们的命令一层层传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的目光从作战队长陈大娃粗糙的脸庞上扫过,又掠过负责后勤的白兰紧锁的眉头。
“我要办一所学校!”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学校?在这枪炮声随时可能响起的鬼地方?
“不教认去认那些‘之乎者也’,只教一样东西——怎么想!”林锋的声音斩钉截铁,“白天,所有人照常训练体能,挖工事。到了夜里,就来我这里学打仗!我把我的脑子,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塞进你们的脑子里,再由你们,塞进每一个兵的脑子里!我要让这大山里的每一个战士,都成为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指挥官!”
“这……这不合规矩吧?”后勤主管白兰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忧虑,“上面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们这是脱离群众,搞花架子。”
林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抬起头,幽暗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花架子?那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这花架子,能不能把鬼子的脑袋一排排地砍下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在被战火焚毁的林氏宗祠废墟前,林锋用两根烧黑的木梁搭了个架子,立起一块用门板改造的黑板。
他手持一块木炭,一笔一划,力透板背,写下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夜校讲武堂。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飞遍了附近三十多个山村。
那些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种地、扛枪巡逻的青年们,第一次听说“学打仗”这种新鲜事,好奇与渴望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傍晚时分,祠堂废墟前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上百号人。
林锋亲自面试,没有繁琐的家世盘问,只问三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见过战友死在你面前吗?”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如果当时换做你指挥,你会改哪一步?”
大多数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或支支吾吾,或茫然摇头。
但也有少数人,眼中闪烁着血与火淬炼过的光芒,咬着牙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些人,都被林锋记下了名字。
一个名叫赵瞎话的青年混在人群中,他低着头,显得有些木讷。
但当林锋的问题抛过来时,他却对答如流,将一场遭遇战的失利归结于“火力侦察不足”和“撤退路线单一”,说得头头是道。
为了证明自己根正苗红,他还主动背诵了一段根据地流传甚广的《打铁谣》,以示自己绝无二心。
不远处,负责警戒的小文哥看似随意地蹲在地上,手指却如同树根般轻轻贴着地面。
他没有听赵瞎话说了什么,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此人每一次落脚,从脚跟到脚尖的过渡都异常平稳沉实,力量分布均匀得可怕。
这绝不是一个常年扛着锄头在山地里行走的农民该有的姿态,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小文哥不动声色,悄悄地将这独特的震动频率,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符号,绘制在一张不起眼的草纸上,塞给了巡视过来的白兰。
开学第一夜,二十名通过面试的学员挤在山洞里,围着一圈篝火。
油灯的光芒将他们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林锋没有准备任何讲义,他只是将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子、几根干枯的树枝和一些破布条扔在中央的空地上。
“昨夜,东沟哨所遇袭。敌人一个六人战斗小组,配备一挺轻机枪,从地形复杂的南坡羊肠道摸上来。我们的哨兵牺牲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带着血腥味。
“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哨所的指挥官。告诉我,你们怎么办?”
学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习惯了执行命令,何曾想过这种要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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