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傍晚,运河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与各家各户升起的炊烟混杂在一起,给这座繁华都市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曲应奎独自一人走在前往客栈的青石板路上,心情却不像这暮色般平静。他怀里揣着江都县衙捕头的腰牌,感觉像揣了块烙铁,既是他身份的护身符,也可能成为催命符。
客栈里,高进正为昨天在县衙吃了软钉子而闷闷不乐。楼挺知县那句“全力备战,无暇他顾”,简直像一瓢冷水,把他的热情浇灭了大半。正烦躁间,孙能一瘸一拐地进来禀报:“高百户,县衙来了个捕头,说是奉知县之命来协助咱们的。”
高进精神微微一振。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扬州,要想把王鼎那泥鳅揪出来,还真少不了这些地头蛇的帮助。“快请!”
进来的是一条精悍的汉子,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在下县衙捕头,曲应奎,见过两位上官。”他口齿清晰,但孙能似乎昨晚没睡好,耳朵有点背,听成了“徐应奎”,也没在意。曲应奎心思电转,索性将错就错,并未纠正。
高进端着架子,微微颔首,孙能在一旁连忙帮腔介绍:“这位是我们锦衣卫赫赫有名的高进高百户!阮大铖尚书面前的红人!”他把“百户”和“红人”咬得特别重,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人数上的寒酸。
曲应奎脸上适时地露出“久仰”的神情:“久仰高百户威名!”心里却想:百户?阮大铖的红人?就带这十几号人?看来金陵那边是真抽不出人手了,这“红”得有点水分啊。
简单寒暄后,曲应奎展现出极高的情商:“两位上官远道而来,是客。我们楼大人近日确实忙于防务,分身乏术,特命在下全力配合。今晚,就让在下做东,为两位接风洗尘,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正愁没机会拉近关系的高进和孙能,闻言自然是喜出望外,假意推辞两句便爽快答应。
当晚,在当地一家颇为气派的酒馆雅间里,三人分宾主落座。曲应奎不愧是场面人,连敬三杯,杯杯见底,然后才切入正题:“高百户,孙小旗,不知二位此次前来,需要县衙协助办理何事?但请吩咐。”
高进二两酒下肚,脸颊泛红,话匣子也打开了:“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查办钦犯王鼎,还有他的家人!”
曲应奎眉头微蹙,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王鼎?他的大名,在下倒是如雷贯耳,听说医术诗才都很了得。不过,他并非扬州人士,也从未听闻他来过扬州啊?”
“哼!”高进冷哼一声,又灌了一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听说他丈母娘是扬州人,姓曲!后来嫁给了山阳县一个姓张的千户。现在他们一大家子都跑了,我们这次就是奉……奉上官之命,来看看他会不会来扬州投奔这门亲戚!”
曲应奎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给高进斟满酒,顺着话头问:“哦?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那他丈母娘娘家具体住何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呢?若有详细线索,查起来也方便些。”
旁边的孙能嚼着酱牛肉,含糊道:“就是不清楚嘛!只知道姓曲,所以才要请你们县衙帮忙查找。”
曲应奎露出为难的神色:“哎呀,这可难办了。扬州姓曲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我们江都县也算是个大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说着,他又热情地举起杯,“来来来,两位喝酒,这事急不得,容在下慢慢设法打听。”
他这番半推半就、连消带打的劝酒策略极其有效。几轮推杯换盏下来,高进和孙能的舌头都有些大了。孙能更是拍着曲应奎的肩膀,喷着酒气称兄道弟:“徐、徐兄!我看你是个明白人!够意思!这事你要是替高大人办漂亮了,等高大人回去在阮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调你去锦衣卫当差,不比你在江都当个捕头强百倍?”
曲应奎心中冷笑,脸上却堆满受宠若惊:“哎哟,那感情好!我先敬两位,感谢提携!”说罢又是一杯下肚。他“曲不倒”的名号岂是白叫的?此刻脑子清醒得能打算盘。
看火候差不多了,曲应奎抛出一个关键问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就算侥幸查到了他丈母娘娘家,可万一王鼎他们根本没来扬州投奔,那两位岂不是……白跑一趟?这功劳……”
“白跑一趟?”高进醉眼惺忪,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告、告诉你吧,徐捕头……只要查到!他丈母娘娘家的人,有、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跑不了!”他伸出右手,在脖子前狠狠一比划!
曲应奎这下是真惊到了,手中的酒杯差点没拿稳。他霍地站起身:“高百户,这……这恐怕不妥吧?他们若没有藏匿王鼎,何罪之有?再说了,按大明律法,就算王鼎罪诛九族,也诛不到他丈母娘的娘家啊!”
高进不耐烦地挥挥手,醉醺醺地说:“非、非常时期,非、非常处理!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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