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鳌堡的冬夜,在铁锹与冻土的碰撞声、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军官短促的口令声中,显得格外漫长而紧张。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东方的云层,照亮这片忙碌的土地时,一座初具规模的防御体系已然成型。
加固加高的堡墙上,密布着射击孔和了望口;堡墙外围,三道呈锯齿状、带有防炮洞和交通壕连接的纵深战壕,如同大地上的伤疤,蜿蜒盘踞在起伏的坡地上;鹿砦、陷坑、甚至利用树枝制作的简易绊索,散布在阵地前沿;堡后高地上,四门克虏伯行营炮褪去了炮衣,黑黝黝的炮口指向远方,炮兵们正在做最后的射界检查和弹药准备。
整个阵地静默下来,只有哨兵警惕的身影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经过一夜奋战的士兵们,抱着步枪,蜷缩在尚且冰冷的战壕和防炮洞里,抓紧时间休息,咀嚼着冰冷的干粮,等待着未知的战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汗味和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
高岩同样一夜未眠。他最后巡视了一遍主阵地,检查了机枪位和迫击炮阵地的伪装,又亲自爬上堡墙最高处,举起望远镜,向太子河对岸眺望。天色渐明,对岸的景物依稀可辨,一片死寂,仿佛昨日的喧嚣与急行只是一场幻梦。
但他知道,这寂静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统领,各部已按预定方案进入阵地,弹药配发完毕。”王奎来到他身后,低声汇报,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依旧亢奋。
高岩点了点头,放下望远镜:“让兄弟们轮流休息,保持警惕。日军……应该快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太子河对岸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了几股细微的烟尘。随即,一阵闷雷般的声响隐隐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马蹄声!
“骑兵!倭寇的骑兵!”前沿观察哨发出了尖锐的预警!
只见对岸烟尘大起,数十名头戴**军帽、身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骑兵,如同鬼魅般从晨雾中冲出,出现在太子河东岸!他们勒住战马,远远地观察着河西岸这座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堡垒和严阵以待的阵地,显然对清军如此迅速的反应和构筑的完善工事感到意外。
“不要开火!放近些,等他们渡河!”高岩沉着下令。他知道,这只是日军的前锋侦察骑兵,目的是试探虚实。
日军骑兵在河岸徘徊片刻,分出数骑,策马试探着踏入冰冷刺骨的太子河浅滩,向河西岸而来。河面并未完全封冻,水流湍急,马蹄践踏起冰冷的水花。
阵地上一片死寂,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目光紧紧盯着那几名逐渐靠近的骑兵。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就在日军骑兵大半渡过河心,即将踏上西岸河滩的瞬间!
“打!”
高岩一声令下!
“砰!砰!砰!”
部署在堡墙和前沿战壕的数十名精准射手几乎同时开火!清脆的村田步枪射击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射向河中的骑兵!
噗通!噗通!
两名日军骑兵应声落马,溅起巨大的水花。战马受惊,嘶鸣着在河中乱窜。剩下的骑兵大惊失色,慌忙调转马头,拼命向来路逃窜,留下河水中挣扎的同伙和回荡在河谷间的枪声。
干净利落!一次小规模的接触,毙敌两名,余敌溃退。阵地上的新军士兵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初战告捷的兴奋稍稍冲淡了大战前的紧张。
高岩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胃小菜。日军的侦察骑兵被打退,接下来,将是正式进攻前的炮火准备。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后,对岸远处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不同于马蹄声,这是火炮的怒吼!
“炮击!隐蔽——!”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话音刚落,尖锐的破空声便由远及近!
轰!轰!轰!
日军的第一轮炮击开始了!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在腾鳌堡及其外围阵地上!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黑色的烟柱混合着冻土、碎石和木屑冲天而起!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
不少新兵被这恐怖的声势吓得脸色发白,死死蜷缩在防炮洞的角落里。但严酷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绝大多数士兵都牢记要领,紧紧贴靠在战壕壁或防炮洞的掩护下,忍受着剧烈的震荡和呛人的硝烟。
炮击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主要覆盖堡墙和前沿阵地。得益于连夜抢修的纵深工事和防炮洞,以及高岩强调的分散配置,日军的这轮炮击造成的实际伤亡并不算大,但阵地上已是狼藉一片,部分工事被毁。
炮火开始向阵地后方延伸。
“日军步兵要上来了!各就各位!”军官们的吼声在尚未散尽的硝烟中响起。
士兵们迅速从掩体中钻出,进入射击位置,抖落满身的尘土,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膛。他们透过硝烟,紧紧盯着前方。
对岸,土黄色的浪潮再次涌现!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骑兵,而是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他们以中队(连)为单位,呈散兵线,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军官的督促和军旗的引导下,发出“板载”的狂嚎,开始涉水渡过太子河!河面不宽,水流虽急,但无法阻挡日军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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