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的黑暗裹挟着冰冷的窒息感。
林溪的背部重重撞在气密门内侧冰冷的金属壁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边是陆沉压抑的痛哼，他肩胛处的伤口在刚才的爆炸和狂奔中再次崩裂，渗出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而是一种泛着幽蓝光泽的暗色，在门内微弱应急灯下显得诡异而不祥。
短暂的眩晕过后，林溪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适应门内的昏暗。一股比门外菌丝甬道更浓烈、更原始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浓重的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深海沟壑的冰冷气息。她的“低语”幻听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不再是模糊的絮语，而是化作了尖锐的、直接刺入脑髓的金属刮擦声，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
“别分神！”陆沉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痛下的紧绷。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将林溪护在身后，仅剩的左手紧握着一根从门外带进来的锈蚀钢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幽蓝色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照明，勾勒出令人心悸的轮廓。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圆柱形培养舱。大部分舱体已经破裂，干涸的黏液和破碎的玻璃碴散落一地。但仍有少数几个完好无损，里面浸泡在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深蓝色液体中的，是难以名状的“存在”。
林溪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培养舱。
舱内悬浮着的，勉强能看出曾是人类的上半身，但皮肤大面积覆盖着一种闪烁着珍珠光泽的、类似鱼鳞的角质层，边缘锐利，随着液体的轻微波动反射着幽光。它的手臂异化严重，指骨伸长，关节扭曲，指尖呈现出半透明的蹼状结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面部五官模糊变形，口鼻部位向前凸起，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缓慢蠕动、散发着相同幽蓝光芒的未知组织。一些细长的、如同神经束或能量导管般的半透明软管，从舱壁伸出，直接连接在它的脊椎和后脑部位，如同某种怪诞的生命维持系统。
“这就是……‘深潜者’？”林溪的声音发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的共感能力在此地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无数破碎、痛苦、非人的情绪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那是这些舱内存在曾经承受的、无法言说的折磨与绝望。代价立刻显现，她的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闪烁光斑。
“早期的失败品，或者说……未完成品。”陆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痛楚，“我叔叔的‘杰作’。试图将人体与深海采集到的异常生物基因片段强制融合，打造出能适应极端环境，甚至能与‘那个东西’进行基础沟通的‘新人类’。”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破损的空舱，语气更加森寒：“看来，大部分连‘失败品’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最远的一个完整培养舱内，那个鳞片覆盖的“深潜者”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连接它的导管发出能量过载般的“滋滋”声。它那没有眼球的眼眶猛地“转向”林溪和陆沉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溺水者挣扎、又混合着金属摩擦的怪异声响。
林溪的共感瞬间捕捉到一股强烈至极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某种……饥饿感的意念波动！这波动并非针对他们，而是指向这个空间更深处。
“它在……警告？还是……”林溪捂住刺痛的额头，艰难地解读着。
陆沉脸色骤变，猛地看向空间深处那片更浓郁的黑暗：“不对！这里有东西……是活的！在‘看’着我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半球形空间陡然震动起来！穹顶上方传来沉闷的机械运转声，那些幽蓝色的指示灯亮度骤然提升，聚焦向空间的最中心——那里原本看似是一片空地，此刻却从地面缓缓升起一个更加庞大、结构复杂的控制台，以及一个被更多、更粗的能量导管连接着的……主培养舱。
那个主培养舱比其他所有舱体都要巨大，舱壁是厚重的特种玻璃，内部充满了浓度更高的、几乎是不透光的深蓝液体。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庞大、异化程度更高的阴影在其中缓慢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压迫感。
而真正让林溪和陆沉血液几乎冻结的，是控制台上方，穹顶最高点。那里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凝聚成了一片旋转的、由纯粹黑暗和冰冷星光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一道无法形容的、超越物理形态的“视线”穿透了舱体，穿透了黑暗，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定了他们。
“守望者……”陆沉牙关紧咬，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词，“它的一部分意识……一直在这里！灯塔是信号放大器，这里才是……一个微型的接收节点！”
那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林溪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冻结、被同化。耳边的“低语”不再是噪音，而是化作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充满恶意诱惑的“信息流”，试图涌入她的意识。
“林溪！”陆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别看！别听！守住你的意识！”
他猛地将林溪向后一推，自己则挡在她与那道“视线”之间，举起手中的钢管，对着控制台的方向，姿态决绝，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气密门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黎琛和他的追兵已经到了门外，正在试图破门而入。
前有未名的恐怖“深瞳”注视，后有致命的追兵。
林溪擦去鼻下的血迹，看着陆沉颤抖却坚定的背影，看着控制台上那缓缓亮起的、预示着某种程序启动的红色指示灯，看着主培养舱内那个令人窒息的阴影……
她深吸一口那腥甜冰冷的空气，将贴身藏着的黄铜罗盘紧紧握在手中。罗盘此刻冰冷刺骨，凹槽内的指骨碎片似乎在微微震动，与这片空间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深瞳已醒，他们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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