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的暗河,如同上苍垂下的一线生机,勉强吊住了锦州军民的性命。清澈冰凉的河水,通过士兵和青壮们组成的人链,一桶桶、一袋袋地运回城内,注入口渴的喉咙,也注入濒临崩溃的人心。尽管每日运回的水量依旧有限,实行着最严格的配给,但至少,那令人发狂的干渴感被压制了下去,希望重新在死寂的城中点燃。
赵大锤带着人在黑风峪与锦州之间建立了一条简陋却严密的运输线,沿途设置了数个哨卡,石锁的斥候则像警惕的猎犬,在更外围游弋,驱赶着试图靠近的后金游骑。取水,成了锦州城每日除了守城之外,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任务。
王二肩头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水的问题暂时缓解,但粮草的危机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存粮见底,新垦田地的秧苗才刚刚抽出寸许,远水解不了近渴。狩猎和捕鱼的收获,对于一千多守军和数万百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与边商秘密交易的渠道,也因为高第的严密封锁和高昂的风险而变得极其不稳定,能换回的粮食寥寥无几。
他不得不再次下令削减口粮配给。士兵们每日只能分到两个掺着麸皮和野菜的杂粮饼子,百姓则更少。饥饿,如同无形的瘟疫,再次弥漫开来。校场上的操练口号声变得有气无力,城头巡逻的士兵脚步虚浮,人们的脸上重新蒙上了一层菜色和疲惫。
“千户大人,再这样下去,不用鞑子来打,弟兄们自己就先饿垮了。”张老栓看着粮册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王二沉默地看着城外。代善的大军虽然退去,但后金的侦骑始终未曾远离,像盘旋的秃鹫,等待着猎物自己倒下。高第的困守之策,正在一点点地发挥作用。
就在这内无粮草,外有强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之际,一骑来自关内的驿马,带着滚滚烟尘,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破了后金游骑稀疏的封锁线,抵达了锦州城下。马上的骑士背插三根红色翎羽,那是传递最紧急、最重大消息的标识!
“八百里加急!京师急报!闲人避让!”骑士的声音嘶哑欲裂,冲到紧闭的城门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消息被迅速送入指挥部。当王二展开那卷被汗水浸透的绢帛时,即便是他早已锤炼得坚如铁石的心志,也不由得猛地一颤!
绢帛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帝崩于乾清宫。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改元崇祯。”
天启皇帝,驾崩了!
那个沉迷木艺,将朝政大权尽付阉党的年轻皇帝,竟然如此突然地龙驭上宾!而继位者,是那位以刚毅、勤政(至少在登基初期)着称的信王朱由检!
王二握着绢帛的手,微微颤抖。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天启驾崩,意味着那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将孙承宗罢黜,指使高第放弃辽东、困死他王二的魏忠贤,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新帝登基,年号崇祯,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朝局,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指挥部内,闻讯赶来的赵大锤、张老栓、石锁等人,得知消息后,先是愕然,随即,所有人的眼中都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希望!
“皇帝……换人了?”赵大锤挠着头,有些难以置信,但看着王二和众人激动的神色,也反应过来,“那……那是不是说,魏忠贤那老阉狗要完蛋了?高第那王八蛋也要滚蛋了?!”
“新皇登基,必有一番新政!阉党倒行逆施,定然难以持久!”张老栓激动得老脸通红,捻着胡须的手抖个不停,“孙老经略……孙老经略有希望了!我们……我们锦州也有救了!”
石锁虽然依旧沉默,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泛红的眼眶,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王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他环视众人,沉声道:“消息确凿无疑。新皇登基,朝局必将动荡。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危机,更是天大的机遇!”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锦州的位置上:“高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断我们粮饷,困死我们,倚仗的无非是魏忠贤的权势。如今靠山将倾,他自身难保,必然阵脚大乱!这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狗剩!”
“在!”狗剩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你立刻带几个人,骑快马,想办法绕过宁远,直奔山海关!不必进城,在山海关外散布消息!就说锦州守军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仍浴血奋战,击退代善大军,誓死不降!更要强调高第断粮、断水,欲置我等于死地的罪行!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要让山海关的军民,让即将到来的朝廷使者,都知道他高第的所作所为!”
“明白!”狗剩领命,旋风般冲了出去。
“栓叔!”
“老夫在!”
“立刻清点我们还能拿得出的所有缴获品:鞑子的首级、旗帜、兵器!整理成册!这是我们向新皇证明我们价值,控诉高第罪行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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